第2章 槐树巷：第18节：煤块子

今年冬天，海州共和军的物资供应非常紧张，煤炭尤为缺乏。

三师司令部各机关供暖的煤炭缺额越来越严重，白天生炉子的时间开始限制。

钟山做了一番调查，发现有不少煤沫子白白浪费了，就提出用来制作煤砖。

他向宣传队的队长梅莉和副队长亚里斯说了想法，得到大力支持和赞扬。

这几天，他一个人去周围寻找，问当地老乡，找到了红胶泥，用自行车捎回来一大袋子。把胶泥砸烂成细沫，与煤沫子按照一定配比和在一起，制作煤砖。

钟山指着两堆煤泥，“这一堆，煤七泥三；这一堆，煤八泥二。分别制作。我们试一下，哪种配比更合适。”

列山老家也这样制作煤砖，沫子煤要便宜得多。胶泥的粘性不一样，胶泥少了，煤砖太疏松，一碰就碎。胶泥多了，火烧不旺。

在他老家，制作煤砖用一种专门的木框，把和好的煤泥倒在里边，抹平，把木框提起，地上就是一块方方正正的煤砖，一块与一块厚度均匀，大小一致。

钟山没地方找这个木框，只得因陋就简：

在地上铺一层炉灰，这是为了将来把煤砖拿起来时，不会粘在地上。

把煤泥铲来倒在上面，抹平，在地上铺成一大片。再用铁锨尖划成一格一格，拿起来时就是一块一块。

李悦看得新奇，详细问了制作原理。列山解释，这种自制的煤砖，西北人称为煤块子，原理跟蜂窝煤差不多。

顺便问她，“你们家怎么烧炉子？”

李悦道：“可能用炭吧，没注意。屋子里的壁炉，烧木材。”

列山和李悦也搭手干，一会儿功夫全部做好。

钟山是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相结合，一边做煤块子，旁边放着小本子，有了灵感马上记下来。小本本上有字，也有煤黑印子。

三人去食堂洗了手，然后立在门口的广场上，很有成就感地看着地上的煤砖。

列山道：“小时候做煤块子，就怕下雨。大雨一淋，全坏了，满地的黑煤水。”

钟山抬头看天，“现在就怕寒流来了，气温猛降，煤块子还没干，一冻冰，就变得疏松。变天也就在这几天，要多做得抓紧了。”

李悦这才看他们写的提纲。

故事的背景放在抗倭战争初期的海州。

男女主人公同时考入海州师范学校，两人相识，相知，相恋，共渡中秋和元宵，有很多美好的时光。因教育厅的厅长贪污教育经费，给自己娶了姨太太，学生闹学潮。

麻家军镇压学生运动，一个红胡子的马匪军官，强行逼婚。女孩的父亲是师范的老师，通过教育界的名流去找麻家高层说情。

不料，麻伯访见到女孩后，要强逼为妾。一番周折后，两人逃走，遭到麻家军追击，女孩坠入湟水身亡，男孩投身革命队伍。

多年后，共和军攻克海州，男孩来到师范学校，站在校门口的槐树下，追忆当年两人相识的情景。

剧名就叫《槐树巷》。

虽然只是个提纲，人物基本真实，情节也算曲折。再看他们写好的几段，语言，饮食，日常活动，颇能反映西北生活的风貌。

李悦道：“这个学潮的情节，有很多细节，过程很生动，你们经历过？”

列山道：“我们上学时闹过一回，钟山是我们班的学生自治会主席，带头闹起来，也是我们推选的谈判代表。他写这一幕，得心应手。”

去年三月，旧政权的陇州参议会通过一项决议：向全省人民“借”白洋三百万元，做所谓的“省政建设”。

这个消息被师范学院的学生知道后，组织了学潮，捣毁了参议会，附属师范学校的学生也参加了运动。

不久之后，麻伯访当了西北行政长官，布置了大量的便衣特务进入学校，要在学生中抓兵。

“老百姓怕的是保甲长，青年们怕的是麻伯访”。学校当局怕出问题，提前放假，学生都离开了金城，钟山和列山各自回了老家。

李悦又看另外几幕，只是些片断速写，但细节描写得很有趣。

“女孩的形象有点单薄啊。”

列山道：“这可没办法，我们两个都没有这些经历。我们上的学校，就没几个女生。这种纯男性视角，塑造的人物真实性有欠缺。对了，你可以写一部分，女孩的形象可以充实丰满些。”

李悦道：“可是，我一点都不熟悉这边学校的情况，我上的是女校。”

钟山道：“李悦，你可以问一下宣传队的女同志，他们有上过学的。”

这时，宣传队的副队长亚里斯，供应科的科长赵虎，一起走过来，两人仔细看了做成的煤砖。

赵虎越看越高兴，“钟山同志，这可解决了大问题。这种煤块子，咱们西北几个州都有，好多人家里都做过，但大家就是没想到。你不但想到了，还不怕吃苦，做出来了。有经济头脑，又踏实肯干，了不起。这事弄好了，我给你们宣传队请功。”

钟山把方才的顾虑说了，大量制作得抓紧时间，否则天气再冷就没法做了。

赵虎道：“好，我就去找王东师长，把司令部的人全部动员起来，大干一场。海州的块煤特别缺，煤沫子又便宜又多，我去联系几车。”

看着赵虎兴冲冲地走了，亚里斯也把钟山一顿夸，才走了。

他们才要接着讨论剧本，艾尔玛又走了过来。

“哎，你怎么还跟他们在一起？”拉着李悦走开几步，“你这种小姑娘，最容易上当受骗，最容易给这种小白脸骗了。大姐我给你介绍个人，军区参谋部的……”

李悦本来笑吟吟地听着，似乎很有趣，听她要介绍什么人，当即冷下脸，“你走吧，不要影响我的工作。”

艾尔玛缠住她，说道：“男婚女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听我说……”

却见李悦横眸扫过，一双清亮明丽的眼睛，在艾尔玛眼中，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眼瞳。

这只眼瞳没有任何情绪，空洞，冷漠，无情，有着难以描述的威严。

这景象一闪而逝，但艾尔玛不敢再看李悦的眼睛，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