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土和水的终章（七）

“汪乐安在第一次学术不端的传闻出现后意识到有人侵入了他的系统，于是开始摒弃网络，小心翼翼地保护起他的电脑，却不曾想这一举动使他看起来更可疑。而张祥平只需要在此时旁敲侧击推波助澜，比如，告诉他们汪乐安为了报复项目团队勒令他退出的事，似乎盗取了新药数据，但实验室数据失窃是重大事故，他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不敢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况且汪乐安的精神状况很不好，所以请求两人为学校偷偷地清除掉汪乐安电脑里的数据，然后再旁敲侧击，让他那两个正义感爆棚的学生想到安眠药就行了。但这只是我的猜测，高冉已经死了，真正的凶手张祥平也死了，还有谁能证明这一切呢？”黄土已经停下，李烨逐字逐句地说着，“视频里有张祥平、高冉、还有你儿子邹骋，却唯独没有我。”

“真正的凶手是你。”回荡在耳边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完全不带感情，“汪乐安会那样神经质地保护电脑，是你提示了他，而张祥平会受制于你，是因为他走错了一步棋。最开始你以何所贤女婿的身份许诺他荣华富贵，他便找上了当时最具人气、一呼百应，自认正义而又听话的学生会主席高冉帮你寻找汪乐安学术不端的证据，高冉没有那个能力，他找上了小骋，而小骋……他虽聪明，却因为我的溺爱而狂妄自大，又因为对我的崇拜，幼稚地想要行侠仗义，所以加入了他们。那时张祥平想的只是利用传言将汪乐安囿于无限自证中而无暇纠缠你。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等事情平息了再平反就是，却没想你几日之后又以汪乐安枕边人的身份告诉他，汪乐安找到了自己被诬陷的证据，已经怀疑到了他身上，要去报警。收受贿赂，利用学生，策划霸凌，栽赃嫁祸，一旦东窗事发，张祥平的职业生涯就算完了，一步错步步错，他红了眼，而你利用他的恐惧和贪婪，威逼利诱，引导他策划了之后的一切。李烨，你真的很擅长玩弄人心。”

“这只是张祥平的一面之词，他面对死亡时的攀咬，可我有全部过程的视频。”

李烨默默地等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半晌，就像他的出现一样，这个男人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从那一刻起，李烨就知道，他们还会重遇。而如今，他正怀揣着这份资料前往重遇的地点，不过他当然不会交出视频，8年前他就知道这个视频将成为他的保命符，现在他要用这份视频充当诱饵，引出最后一个知道当年真相的人，然后除掉他。

“是……是不是那里？”

耳边再次响起怯懦的女声，将回忆中的李烨唤回了现实，穿过村庄，他们眼前出现了一条黑黢黢的隧道。

“就是这里了。”李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随后他转身拉住了何思悦的手，低头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思悦，你别去了，里面太危险。我相信警察马上就能找到这里，你看到他们了就立刻朝隧道呼叫，也能起到威慑绑匪的作用。”

“就是这里了。”与此同时，毕衍脸上也露出了紧张而又期待的神情，他在影像图上锁定了这个隧道，一个黑暗冷清并且可以屏蔽信号的地方，新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递到了所有布控人员耳中。

“立刻赶往李烨下车地点西北方向的文兰路，再往北有个废弃的隧道，交易地点就在那里，具体位置已经发给你们了，全员移动！”

“你来啦。”

李烨的眼睛还没能适应隧道里的黑暗，但一直在黑暗中等待的邹堃已经看到了他，一如既往的平淡声音在隧道里回响，混合着他自己一高一低的脚步声，让李烨的心跳也不规则起来。

“东西我都带来了，还有我的认罪视频，我不会骗你，也没必要为了伤害你儿子死后的名节而搭上暴露自己的风险。你把女儿还给我，我把东西给你，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李烨高高举起双手，尽量让自己显得人畜无害，而邹堃的身影也在不远处显露出来。

“东西你还有备份？”

“我说没有你也不会相信啊，”李烨苦笑了一下，“但是备份绝对安全，我只想能平安地走出去，只要你放我一条活路，视频就绝对不会被第三个人看到。”

“如果我公布你的认罪视频呢？”

“那晚的情形你应该听邹骋讲过，我当晚根本没有出现，我录这个视频只是表示我和你交易的诚心，为什么非要争个鱼死网破呢？”

“因为是你利用了他们！”邹堃平淡的声音起了波澜，音量也越来越大，“看起来让汪乐安陷入抑郁泥潭的是那些师生，药倒他的是我的儿子，而套上那根绳索的是张祥平，可实际上操纵这一切的背后黑手都是你！为了你的荣华富贵，连这样真心爱着你的人你都不放过，可真是心狠手辣啊。”

“人往高处走，我想过要和他好聚好散，可是他不给我这个机会。毕竟情人一场，若不是被他缠得没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可他疯了，汪乐安疯了！他给了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斩断和何家的关系，否则就要去找何所贤摊牌！你知道何所贤是什么人吗？如果被何所贤知道我和汪乐安的关系，不要说我和他女儿的婚事，我的一生都会被毁掉，汪乐安没有给我别的选择。”李烨一边说一边往前走，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两三步的距离了，他才从兜里掏出一个U盘，“8年前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还有这盘录像带，是我和解的诚意，我真的没想到那件事会让令郎……”

“你没想到？”邹堃摇了摇头，嘴角带上讥讽，“桩桩件件都在你的计算之中，你才是真的算无遗策。”

“令郎之事真的是意外，说到底，我只是买通了张祥平，伪装自杀后的收尾工作也是交给他的。汪乐安有抑郁症，那段时间又传闻缠身，他的自杀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就这样顺其自然的结案，不会牵扯到你和你的儿子，可张祥平收了钱却没有把事情办好……”

“那是因为你告诉张祥平，汪乐安找到了对他不利的证据，他知道汪乐安一死，电脑将会成为最重要的证物，如果那个证据存放在电脑里，那他的全部努力就白费了，所以他才再次利用了小骋，编了那套谎言让他帮忙清除电脑里的信息。却没想到小骋回头了，他在清除数据前一贯有备份的习惯，可这次备份的数据干净的让他起疑，所以他回去找汪乐安，却只看到了吊在天花板上的尸体和张皇失措的张祥平。”

“所以，真正害死邹骋的人是张祥平啊，他看到邹骋突然出现，便把汪乐安的死全怪到了邹骋头上。药是邹骋下的，数据是邹骋清除的，甚至之前学术造假的风波也是他闹出来的，他慌了阵脚，以为人真是被自己逼上绝路的，于是找上了你，由你抹去了所有人为的痕迹，亲手坐实了这宗自杀。”

“可是后来，风波平息之后，小骋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他醒悟过来了，却再也没能走出来。”

“是啊，这一切都是张祥平造成的，如今他也死了，你也算为邹骋报仇了。”

邹堃不语，李烨又往前了一步：“给你，警察应该就要来了，你快走吧。”

不知是不是黑暗影响了李烨的判断，U盘从他手中抛出，没有丢到邹堃手里，反倒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