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土和水的终章（六）

“有没有新的信息？”毕衍先向王珂确认，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通过耳麦对李烨嘱咐道，“尽量稳住你夫人的情绪，我们的人还没赶到，在村落里邹堃和我们一样没法完全掌控你的行踪，你可以减缓步伐，等待增援。”

“我知道了。”李烨的回答中透出敷衍，之前的唯唯诺诺消失一空，毕衍皱了皱眉头，心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

“接下来该怎么办？”何思悦抹了抹眼泪，她听到李烨还在和警方交流，企图恢复镇定投入寻找女儿的行程中。

“没有其他信息了，继续往西走吧。”李烨非但没有减缓步伐，反而加速朝前走去，将何思悦甩在了后头。

“你要去哪里？”虽然心中仍有芥蒂，可李烨是她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力量，何思悦小跑两步企图追上去，却被前方乱草丛里的一个黄色布偶娃娃吸引住了注意力，“那是什么？是不是甜甜的小熊。”

何思悦的语气惊疑不定，还带着一丝恐惧。李烨闻言也注意到了何思悦的目标，他如释重负，仿佛没有嗅到危险的气息，紧锁的眉头反而就此放松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对对，就是这个，顺着这个找，这是他留给我们的线索。”

“他？绑匪？”何思悦越加害怕。

“李烨，你在干什么？”毕衍听到动静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指挥室里干着急，“我让你拖延行程，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对不起，毕队，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帮忙，但被绑架的是我的孩子，我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安全任由她受伤。”李烨说得大义凛然，他脚下不停，将毕衍一大早递给他的耳麦摘了出来，扔到草丛里。

“他这是在做什么？”王珂也听到了耳麦被扔掉的声音，“他疯了么，他要自己去救女儿，这也太危险了！”

“不太对。”毕衍摇了摇头，“他太反常了。”

“谁？你说李烨？”王珂转头看着毕衍。

“他不像是要去救女儿，倒像是……倒像急于要摆脱我们的监控。”

“不会吧？”王珂的声音听起来毫无底气，“他没有扔掉公文包，何况我们还有个监控。”

王珂说着指着屏幕上仍在移动的小红点，那是他们以防万一留在李烨外套上的定位器。

“出事了，跟我走！”毕衍看着影像图上快速移动的红点，终于知道了从刚刚起就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是什么，他迅速跳上了已经在门外待命的一辆车，“立刻和我一起去现场，李烨不是去救人，他要杀人！”

汽车朝着现场飞驰而去，毕衍神色焦急，而王珂还云里雾里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毕队，”坐上了超速行驶的汽车，王珂才满脸疑惑地问道，“李烨要杀谁？”

“李烨和邹堃私下里一定还有别的联系瞒着我们，否则以李烨这两天表现出来的行事态度，他不可能脱离我们的保护独自去救女儿。”

“你的意思是？”王珂也有些回过味来，他寒毛直竖，竟有些头晕目眩，不知道是因为毕衍话中隐藏的意思，还是因为窗外极速后退的景色。

“邹堃手里一定还有别的筹码，极有可能是李烨杀人的证据或者可以证明他性向的东西，总之这份材料才是真正会击溃李烨的筹码，也是李烨脱离我们保护的真正原因。”像是懊恼自己的疏忽，毕衍紧握双拳锤了两下身侧，对着司机催促道，“能不能再快点，我很担心，李烨会假借正当防卫的理由选择杀人灭口。”

“我们还有机会。”王珂颓丧的眼神中突然透出光来。

“你有想法？” 

“不管怎么样，他们肯定有接头交换材料的地方，找到那个地方，我们或许还有机会。”

“呵，好小子，”毕衍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当局者迷，过分的在意反而让他失了理智，而王珂的提示让他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节奏，“那个影像图，再让我看看！”

五十二

这是一片典型的老式村落，砖石结构的房屋大多是二层楼，像野草般从地里长出来，胡乱地排列着。时近中午，阳光照在层层叠叠的屋顶瓦片上，反射出细碎的光芒。村屋中间夹着狭长的弄堂，和这些房子一样排列的歪七扭八，乍一看处处都是断头路，走到前头又发现四通八达。因为是上班时间，青壮年都在外打工，老人家也不爱在冷天出门，村子里几乎没有人声，只有房前屋后的野花野草好奇地看着两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李烨走的很急，他脚下这条石子铺就的弄堂弯弯曲曲延伸向看不清辨不明的远方，他的视野也被禁锢在两侧的村屋之间，但他并不害怕，甚至隐隐有些期待。他终于摆脱了警察的监视，离自己的目的地越来越近，8年前那个夜晚的记忆又向他袭来，可他一点都不后悔，自然也不会害怕，那种重新主宰自己命运的兴奋感再次包围了他，这一次甚至比之前还要强烈，因为他骗过了全世界的人，包括警察和他的敌人。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冒着巨大的危险去交换女儿的，可实际上，他才是真正掌握着致命材料的那个人。

没有人知道，其实在女儿被绑架前他就见过邹堃了，当时这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浑身无力任人宰割，身边是一个随时准备将他吞噬的土坑。他知道这一切终将发生，或许高冉死的时候他还以为是意外，但等到张祥平的死讯传来，他便知道8年前的幽灵再次缠上了他，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从那一日起，他就做好了准备，直面往事的准备。他追查了当年每一个参与者的社会关系，所以当那个男人毫无表情地将他推入土坑，准备将8年前的一切埋葬的时候，他认出了这个人，他听到自己用恐惧却依然充满力量的声音挽回了原本不可逆转的死期。

——“我有你儿子杀人的证据，你杀了我，这个证据就会立刻曝光。”

填土的动作果然停住了，但只停了一瞬间，随后纷纷扬扬的黄土又像雪花似的向他袭来。

“我有视频。”

他知道邹堃不信任他，但他有十足的把握，这是他曾经操纵人心的经验，也因为他确实握有保命的视频。他见缝插针用力高喊着：“那天，真正动手的是张祥平，但骗汪乐安喝下安眠药的人却是你儿子邹骋。高冉和邹骋我都不担心，他们全然不知道真相，只是被天真的正义感利用罢了，但为了防止张祥平事后勒索我，我提前在汪乐安的电脑上安装了监控，将当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拍了下来。”

“小骋是被你们这些人利用的，他以为他在帮你！”邹堃在杀人时依旧毫无波澜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仿佛下一刻就会扭断他的脖子，但他并不害怕。

“是帮张祥平，你我都知道，邹骋和高冉是被张祥平欺骗诱导的。”李烨的声音带着诱哄的味道。

“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