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正面交锋（二）

“你也不想你的儿子被牵连吧？”乔茜适时柔声劝告道。

黄梅的视线转移到乔茜脸上，良久才回答道：“你有娃了吗？”

“嗯，”乔茜点点头，“下半年就要上小学了。”

“那比天明要小些。”黄梅喃喃着，又低下头去看着膝下的一片黄土地，她还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但毕衍知道她就要进入正题了，“都说世上只有妈妈好，可他不一样，他为了孩子真的付出了一切，是我不中用……”

“我们会体恤他的难处的，”乔茜握着黄梅满是老茧的手，“大家都是做父母的人，这份心意我们能理解。”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但我希望警察同志真的能理解，”黄梅终于站起身，她看着毕衍和乔茜，一改畏缩村妇的样子，壮起胆子郑重其事地说着，“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孩子，请你们……请你们不要伤害他。”

“我答应你。”毕衍也郑重其事地许诺道。

“他在省城的新世纪国际医疗中心。”

“什么？他在省城？什么时候的事情。”毕衍狐疑地看着黄梅。

“才搬过去的，昨天我去看过他们，可是向群可能有事，我没看到他。”随后黄梅又补充道，“但他一定不会离开，孩子在哪他就会在哪。”

黄梅的话让毕衍更加止不住怀疑，他知道这个医疗中心是省城最好的私人疗养会所，其实就是私人医院，服务对象多是富家子弟或者名人明星，隐私性和医疗水平都很高，但同时价格不菲，绝不是莫向群可以负担的。

黄梅像是看出了毕衍的疑虑，她再次说道：“孩子搬过去前他来找过我，只说有个人赞助了孩子以后的全部医疗费。”

“他有没有说是谁？”

“没有，他说完就匆匆走了，但我知道，天下没有这样的好事，你们今天来找我时我就更确定了，”黄梅搓着双手，神情悲切，“他来找我，不仅仅是为了告诉我孩子在哪，也是希望……希望万一他出事了……”

“他什么都没说吗？”乔茜语气急切地打断了黄梅的回忆。

“没有，他只说对方是个大好人，给他的钱足够孩子安稳活下去，他一直都是这样，不愿意拖累别人，”黄梅摇了摇头，眼里又泛出泪珠，“我劝过他，我们苦了一辈子了还不知道吗，世上根本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可他说或许我们苦了大半辈子，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是我不好，我该劝住他的，老天爷眼里怎么看得到我们这些人呢。”

毕衍从黄梅断断续续地叙说中猜到了一些事情经过，那个好心人应该就是邹堃，以邹堃的经济实力，确实可以帮助莫天明尽量舒适的活着，可他到底为什么这样做呢，难道也是和高冉一样出于内疚吗？这到底是免费的午餐还是等价交换呢？

毕衍又看了一眼眼前悲切的妇人，知道她已毫无隐瞒，自己心中的疑虑怕是要到省城的新世纪国际医疗中心才能解开了。

四十三

这是一片名副其实的公园式建筑，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白云在碧波中荡漾，小鸟在楼阁间起舞，身处此地，没有人会联想到压抑、拥挤、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

毕衍到的时候恰逢午后，院区里的病人大多在午休，探病的人一般会避开这个时间，所以整个医院更显静谧，几乎只有他和乔茜的脚步声回荡在绿意盎然的廊道间。

“你说邹堃为什么会突然捐助这对父子？”一片宁静中，毕衍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乔茜还沉浸在明媚春光中，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可能和高冉一样吧，这个孩子应该和汪乐安有着较为亲密的关系，他们这么做都是因为汪乐安。”

“这是一部分，”毕衍沉吟了一下，“我觉得还有一部分原因。”

“你指什么？”

“他需要一个帮手。”毕衍回答得十分干脆。

“帮手？”乔茜皱起了眉头，她抿了抿嘴唇，并不接受毕衍的看法，“邹老师再怎么样也不会利用一个病患的父亲去杀人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毕衍知道乔茜理解错了，连忙将自己关于昨天上午张祥平被杀案子的推论解释给她听。从最初两人刚到体育馆门口时邹堃借买咖啡离开实际是为了行凶，到之后在游泳馆通过误导自己那个离开的人是张祥平来制造不在场证明，再到最后趁自己冲进更衣室内的淋浴间时放走替身，毕衍将大致的推论一点点铺开在乔茜面前，虽然暂时还没有证据，但所有的细节都合上了。

“你的意思是……”乔茜也听懂了毕衍的意思，要完成这一系列操作，邹堃一个人可做不到，为了迷惑毕衍，他必然还需要一个人来当张祥平的替身，“莫向群就是那个替身。”

毕衍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这是一招险棋，在自己面前杀人，然后利用自己做时间证人，可以创造最强有力的无罪证据，毕竟还有什么人证比现任刑侦队队长更可靠呢？可万一被发现呢？

其实邹堃心里明白，这个杀人手法只能唬住毕衍一时，早晚会被发现，可他还是这样做了，因为他已经走到绝路，不得不赌这一把，这一推测让毕衍对目前千头万绪的案件状态更感焦灼。

“到了。”乔茜侧头看了看房间号，停住了脚步。

“进去瞧瞧吧。”毕衍说着敲了敲门。

不多久，门内就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可门没有立刻打开，毕衍能感觉到门后有人透过猫眼打量着自己，正在犹豫要不要开门。

“莫向群吗，我们是刑侦队的，找你来了解些情况。”毕衍拿出证件正对着猫眼，先是自报了家门，随后又语气严厉地提醒道，“我知道你在里面，不用紧张，但是也别做傻事，请配合我们的工作，就当为了孩子。”

或许是最后一句话起到了作用，门在两人面前缓缓打开，一个头发花白但身形结实的男子出现在门后，他应该就是莫向群，从身形看来确实是从事体力劳动的样子，不过外貌完全不似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脸上的皱纹似乎比邹堃还要多。

“你好。”毕衍率先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你好。”面前的男人声音低沉，也慢慢伸出手和毕衍握在一起，他的手心微微有些出汗，不知是出于紧张还是室内空调太热。与此同时，他的头一直低着，视线不知是注视着地面，还是注视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

“你是莫天明的父亲莫向群吧？”

“嗯。”男人老老实实地回答着，他还是低着头，眼神闪烁，肩膀僵直，回答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头硬憋出来的，让人几乎听不见。

“你该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吧？”毕衍见状，知道这个男人不是撒谎作假的老手，索性先发制人先唬他一下。

不知是不是这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态度唤醒了莫向群，他终于极不情愿地抬起了头，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毕衍和乔茜的表情，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吞吞吐吐两三次后还是硬着头皮摇了摇头。

“要不这样说吧，你哪来的钱供莫天明住到这的，”毕衍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这里每天的费用应该比之前公立医院一个月的费用都高吧。”

莫向群还是不说话，他拦在门口，既不离开也不和对面两人有眼神接触，只是愣愣地站着，眼神飘忽在远处的蓝天白云上，仿佛放空了思想。毕衍对他说的话都从他身边飘过，无法对他起到作用，他的这种抗拒态度倒是出乎了毕衍的意料。

“还不肯说嘛，那我再具体一点，邹堃为什么给你们这么大一笔捐助。”毕衍索性捅破了最后一层窗户纸。

闻言，莫向群将飘散在远处的眼神收回，再次看了一眼毕衍，这一次，他的眼神中除了闪躲还多了一丝怨恨，不过和之前一样，他还是毫不言语。毕衍想起了之前询问黄梅时的情形，她也是徒劳地抵抗到最后一刻才肯坦白，这一点上这对夫妻还真是相像。

虽然对这对父子抱有同情，但一想到科技大学游泳馆里的那宗命案以及消失在黑暗中准备伺机而动的邹堃，他实在没有办法继续妇人之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