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五行杀人案（九）

“我当然知道，如果你觉得为难，可以不回答。”毕衍并没有勉强，一副很好沟通的样子，“其实邹骋在心理咨询方面的事我听林凯说得差不多了，他因为情绪问题在你这里治疗快两年，也就是你的私人诊所刚开业他就来了，在此之前你们认识么？”

“不认识，他是我的一个客人介绍来的。”

“方便问下是哪个客人吗？”毕衍并没有轻易放过这个问题。

“一家网络公司的中层，还是我在研究生导师诊所工作时的客人，不过具体身份我不方便透露。”

毕衍点点头表示理解：“那邹骋在你之前有看过心理医生吗。”

“据我所知并没有。”汪乐宁不假思索，毕衍却觉得她答得十分谨慎。

“最近这段时间，你就一直在秋田市吗？”

汪乐宁歪过头想了想才回答道：“年初的时候外出参加过一个心理学研讨会，其余时间都在市内。”

“该不会恰好在省城吧。”毕衍挑了挑眉头，“那个研讨会。”

“大型行业聚会一般都在省城。”汪乐宁微笑着点点头，顺势调整了一下坐姿。

“那3月5日下午你也在这工作吗？”

“是啊，我客人的预约时间一般都是固定的，3月5日是周三，我和王先生夫妇有个婚姻咨询。”

“这样啊，”毕衍用手指在面前的茶几上点了点，不再追问汪乐宁的行程，开始询问起邹骋的事情，“就你观察，邹骋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很压抑，不喜言辞，虽然近两年来一直保持着半个月一次的频率来我这做谈话治疗，但他其实并没有对我敞开心扉。但他的情绪其实是稳定的，状态起伏不大，行事温和而不激烈，自控能力强，聪明，我觉得他应该明白自己的问题，来我这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不可能产生危害自己生命的行为，”汪乐宁说着低下了头，“得知这个消息我真的很难过，这是我的失职。”

“他最后给你留了‘对不起’三个字，应该就是不想要你自责。”坐在一旁全程没有说话的林凯见不得汪乐宁情绪低落的样子，连忙安慰道。

可汪乐宁虽然难过，仍保持着理性的思考，她不接受这种说法：“我觉得他不是这个意思，邹骋是个非常独立自主不愿意麻烦别人的人，应该是料到这件事后会有警察找我，所以才给我留了那个字条。”

如果不是那个字条警察根本就不会找你，毕衍腹诽着，愈加觉得那三个字可疑，但他没有提出来，反而换了另外一个问题。“听说邹骋和你聊得大多数是他的梦境，你觉得这些意象里有没有第三者的影子，或者，是否存在加害者与受害者的关系。”

“你说的梦境是睡梦中产生的意象，在心理学上更像是情绪反应，一种人对现实生活的情绪转换，能看出他的压力、焦虑或者健康状态，但不具备映射具体现实的能力。实际上，邹骋和我描述的梦境太过真实，我觉得不像是睡眠产生的梦境，而是他虚拟化的现实。”

“你的意思是他在编故事？”

“可以这么说，有一段时间我曾怀疑他有妄想症，但他的梦境绚丽多变，充满意趣，又不像是偏执型人格会有的幻想，总之，他很神秘。”

“即使对一个心理学家来说？”毕衍追问道。

汪乐宁笑了笑：“人的心理千变万化高深莫测，有时候完全相同的心境产生的选择却有着天壤之别，越接近越觉得神秘，何况我只是个入门者，不过管中窥豹而已。”

“我倒觉得邹骋像是特意编故事哄你。”毕衍半开玩笑地说着，他嘴角带笑，始终观察着汪乐宁的表情，“我听说心理医生和病人的关系都特别紧密。”

汪乐宁听出了毕衍话里的意思，她没有生气，相反还带着同样的笑意瞥了毕衍一眼，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惜我只是个心理咨询师，邹骋也只是我的客人，我不会和客人谈恋爱，这是我的职业操守，而就我对邹骋的了解来看，他也绝对不会喜欢我。”

汪乐宁回答得十分坦荡，毕衍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什么不妥，只好继续把话题推进下去：“我这一圈听下来，邹骋完全没有理由突然自杀啊。”

“虽然不如你们专业，但我其实也学过一点犯罪心理，”汪乐宁没有正面回答毕衍的问题，“犯罪心理形成的模式有两种，除了渐变式外，还有突变式，情绪崩溃其实也是这样。”

“确实，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毕衍含糊地说着，不知道是没有考虑到汪乐宁学过犯罪心理，还是没有考虑到邹骋情绪的突变式崩溃。

“不是你没有考虑周全，而是考虑地太周全了，毕队这次来问的这些问题，是在调查他杀吧？”

“不过是排除各种可能性而已。”毕衍不自觉地拿起水杯喝了一口茶，他的视线先是躲闪了一下，随后和汪乐宁对上。汪乐宁的眼神让他脊背一凉，毕衍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心里却警惕起来——汪乐宁始终在观察着他，或许是职业特性，但让毕衍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他转移了话题，“汪小姐看的书挺杂的。”

“什么？”话题转换太过突兀，汪乐宁的节奏被打乱，有些狼狈地重新问道。

“书，”毕衍指了指她的书柜，又站起身走到她的办公桌前，拿起了似乎是她正在看的一本书，“不介意我看一下吧？”

“请便。”汪乐宁说着再次调整了坐姿，原本完全靠在椅背上的放松姿势消失不见，双手环抱到了胸前。

“怪不得汪小姐对犯罪心理也这么了解，”毕衍放下手上的书，又来到了书柜前赞叹道，“这么多犯罪学的书籍，还有侦探悬疑小说。”

“我对这方面确实挺感兴趣的。”汪乐宁毫不避讳，“毕队看起来也很喜欢看书啊。”

“一般吧，这本不错，就是人名太难记，我看了几遍才捋清楚脉络。”毕衍说着回过头来，手里拿着一本《无人生还》。

“是啊，我当时是特意做了笔记对照着看的，”汪乐宁也站起身，来到毕衍身边，话里流露出送客的意思，“毕队还有什么要了解的吗？”

“没了，”毕衍摇摇头，把书放回原位，“汪小姐最近都在秋田市吧，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空还可以交流交流。”

“随时恭候，这是我的名片。”

毕衍毕恭毕敬地接过名片，放进兜里，和汪乐宁道过再见准备离开，已经要走出门口了，突然又回头问道：“汪小姐对宗教杀手怎么看？”

汪乐宁愣了一愣，但还是给出了答案：“犯罪都是为了满足心理需要，宗教杀手不是因为常见的金钱、权利或者性欲，而是为了满足信仰，通过杀人的手段来实施审判或者拯救。这种人会合理化自己的犯罪行为，更加冷静、条理清晰、没有负罪感，而且不会觉得自己在犯罪。”

“谢谢，今天收获很大。”毕衍说着，不再停留。

“毕队，有什么收获吗？”走出办公楼的路上，全程只开口安慰了一句汪乐宁的林凯忍不住问起毕衍刚刚的情况，按郑队的吩咐，他回去后还要就今天的谈话做一次汇报呢。

“可能要进行一次验尸，格里芬夫人。”

“什么？”林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毕衍，觉得他神神叨叨的。

“你没看过吗，汪乐宁办公桌上的书，《盲刺客》第一页，女主的妹妹开车从正在修葺的桥上飞跃而下，直接死亡，耳熟吗？”毕衍挑眉看着林凯。

“什么？”这次林凯语气里震惊取代了奇怪，这种死法简直和邹骋一模一样，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那女主的妹妹是不是自杀？”

“自己看吧。”毕衍不再多说，摆摆手走开了，一边走一边还不由自主地哼唱起一段旋律，“那里湖面总是澄清，那里空气充满宁静，雪白明月照在大地，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