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坠落（二）

无论那辆车里曾经有过什么，等警察赶到现场的时候，都只是一堆灰烬了。消防队在雨水的帮助下迅速扑灭了零星的火势，地面的余温甚至还没来得及下降，等在一旁的警察们就迫不及待地冲进了这片焦黑的土地中。车架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车祸发生时车里应该没有别的乘客，只有主驾驶座位上有一具被烧焦的遗骸。几名警察不敢擅动，只好又围着车身转了一圈，除了这是一辆三厢车外，乍看之下无法再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于是他们合力用一块塑料布将整个车身盖了起来，车子里的证据需要更专业的人来处理。但不幸中的万幸是，一些碎片在先前的爆炸中被崩裂出去，没有受到火焰波及，他们抓紧时间迅速地在汽车周边翻查起来。

不远处湿软的泥土里插着一块银色金属碎片，像是车门的组成部分，这应该是一辆银色汽车，可是这个信息并没什么作用，因为颜色太普通了，完全无法起到筛选作用。但雨中的警察们没有放弃，都佝偻着身子以汽车为中心继续向外围筛查。

“操！你们看！”

郑元浩背后传来激动的叫声，他知道有人找到线索了，连忙转过身问道：“找到什么了？”

“成了郑队，有半块车牌。”不远处他们队的小林挥舞着手里的战利品站了起来，其他人听到消息明显也松了口气，纷纷朝发现车牌的地方走去，开始寻找与之匹配的另半块。

“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啊。”郑元浩没有立刻跟着其他人走过去，而是直起腰来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雨小了很多，但厚重的乌云仍然没有散去，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水汽，看起来一时半会雨都不会停。这将给他们的搜查增加不小的难度，不过万事开头难，而他们已经有了个不错的开端——对警察来说，被幸运眷顾实在是太重要了。郑元浩吁了口气，习惯性地在雨衣上擦了擦手，又背过手去锤了锤腰，这才走向人群。今天，幸运之神似乎站在了他们这边，他还没走两步，面前一颗常青树上晃过一个黑影，紧接着那个黑影“咚”得一声落到了他面前。郑元浩捡起掉落在地的金属板，再看看仍埋头在荒草间努力的同事们，觉得有些好笑。他们一直都只顾着低头在泥里翻找，竟然没有人想到要抬头看看天空，可偏偏这半块本会被遗落的车牌就这样轻易地跌落在他面前，像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别找啦，在我这。”郑元浩挥了挥刚到手的战利品朝不远处的同事喊道。

“郑队威武！”林凯拿着另外半块车牌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受害人的身份就要揭晓，尽管刚刚才被幸运女神光顾过，郑元浩却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似乎有些太幸运了。

他的预感没有错，根本不需要用到交通部门的信息检索系统，车牌被拼好的瞬间，郑元浩就知道了车子的主人是谁。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抽空去一间农家乐钓鱼喝茶，倒不是因为这里的茶水特别甘冽或者鱼儿特别肥美，只是因为这间农家乐的主人教会了他太多。那个残破的车牌在他眼前晃动起来，郑元浩搭住了另一个同事的肩膀才勉强站住了身。

“不可能的。”郑元浩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看到的内容。

“郑队，你没事吧？”被搭住肩膀的同事诧异地回过头来，敏锐地捕捉到了郑元浩眼里的不安。

“我没事。”他合了合眼稳住心神，不再多说。

“郑队你……认识这个车主？”林凯也看出了郑元浩的异常，他猜测道。

郑元浩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也有可能是小偷，或者……”还拿着车牌的林凯徒劳地搜寻着别的可能性，想要安慰自己的队长，但其他同事朝他摇了摇头，制止了他的多此一举。现场的所有证据都将这场不幸指向了自杀，他们还有一个目击证人，没有谁会在自杀前费力去偷一辆汽车。

“可是不可能啊，不可能是他。”尽管这样，郑元浩还是不相信，他又回头看了看已经被塑料遮雨布盖起来的车子，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拿出自己的诺基亚拨通了熟悉的号码。

手机在他耳边持续着“嘟嘟”的响声，此刻在他听来倒像是机械零件在对他尖叫。“接电话啊，快接电话啊。”郑元浩在心中默念着，就在他几乎绝望时，尖叫竟然停止了，电话那头发出“咯噔”一下响声，有人接起了电话。

“小郑啊，怎么这时候给我电话啊？”

“堃哥？”虽然他一直盼着电话接通，可当对面真的传来希望中的声音时，郑元浩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怎么了？”电话那头的人一时间也有些疑惑：“是小郑吧。”

“是我，”郑元浩抬手看了一下手表，还没到两点，“堃哥，不好意思，你还在午休吧，我等会再找你。”他说完就立刻挂断电话，不给对面反应的时间。

“郑队，这人是……车主？”林凯看着自己的队长，电话接通了，应该是个好消息，但在郑元浩脸上完全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放松。

“马上联系法证，最短时间内查出车主身份。”他没有理会林凯的问题，只是再次向焦炭似的汽车走去。

“收到，”林凯身边一个瘦高个子说完，立刻跟上了他的脚步，但郑元浩的表现还是让他充满了疑惑，忍不住又问道，“郑队，事故车的车主到底是谁啊？”

郑元浩还是没有回答，他已经来到了车边，将主驾驶座边的挡雨布掀开一点，钻进去仔细地观察起来。跟上来的几个年轻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能帮什么忙。还好，这种情况没有持续很久，郑元浩突然皱起了眉头，他眼睛一亮，锁定了什么东西。

“小林，再给我一副手套。”

郑元浩换上一副干净的手套，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在座椅下方的缝隙中摸出了两片碧绿的玉石碎片，摊在手心上拼成了一个圆。

“这个图案好奇怪啊。”林凯伸长脖子打量着郑元浩手里的玉佩。

“是鱼化龙。”郑元浩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反面应该是祥云如意。”他说着，就将碎片翻了过来，果然，玉佩这一面的花纹和他说的分毫不差。

“郑队……”

他身边那个瘦高个的警员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郑元浩打断了他：“邹堃，车主是邹堃，这个尸体……好像是他的儿子。”

除了还在实习期的小林外，其他几个人都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