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押司

　　二人下得轿舆，待王成海吩咐轿夫在此等候，慕容云汐便与他一同向玉龙府衙内行去。

　　玉龙府不愧是掌管本朝都城民治的天下第一府，其府门气势沉雄，极为威严。

　　玉龙府府门大开，不时可见身着各色公服的吏曹与身着各种材质衣衫的民众，在其中进进出出。

　　这一点倒是出乎慕容云汐的预料，在她的预想中，这官府重地，不是应该有黑脸衙役守住门口，处处散发着无上官威的地方吗？

　　可是如今入眼所见却是一片安和，尽处的官吏与民众，或许行色匆匆，或许神色愁苦，但却没有丝毫的仓惶，仿佛这就如玉龙城内任何一处街市一般。

　　若不是府门上悬挂着的龙飞凤舞的“玉龙府”三个大字，慕容云汐都要怀疑王成海是不是领错了地方。

　　这种气息感觉，倒有些像后世政府部门的办公大厅了。

　　由此可想而知，龙朝的官府作风，倒是相对比较开明。

　　心中转念而过，慕容云汐面上自然从容淡定，脚下也丝毫未停，与王成海一起走进了府门。

　　穿过府门，便是一道比府门低矮一些，但同样气势雄浑的仪门，仪门两侧是一排公房，也就是玉龙府下属“左右厅”的办公之处。

　　而二人要去的法曹办公之地，则是在仪门之后的司户厅。

　　二人脚步不停穿过仪门，迎面所见的第一样景物却不是院落建筑，而是一块高足有一丈的巨大山石。

　　这一块明显自成一体的巨大山石，正面被切削平整，光滑如镜，其上银钩铁画的刻着十六字铭文——

　　“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一方巨石名为戒石，历来就是龙朝各级州府衙门内的必备之物，这十六字铭文正是本朝太祖皇帝的御笔，其书于戒石之上，便是用以提醒各级官吏奉公廉明，要为民造福。

　　绕过这一方戒石，迎面便是一座宽敞的厅堂，这便是玉龙府知府大人的办公大厅，名为设厅。

　　而在社厅的两侧，便雁翅排开各个职能部门，如府院、州院、司法厅、司户厅、佥厅、节推厅、察推厅等府衙各下属职能部门，以及储放公共物资的库房，如军资库、甲仗库、常平库、架阁库、公使库、钱库等。

　　对本朝大多数州府衙门来说，设厅后面，通常是州府长官生活起居的地方，还有州府的公园——郡圃，但在玉龙府这天下第一府中，因为自开国以来，知府大人大多由朝中有职司的二品大员兼任，便没有设置这种地界。

　　慕容云汐与王成海的目的地司户厅，就在设厅的左首一排第二座厅堂之中。

　　进入司户厅后，王成海便轻车熟路地，直奔左起第三间公房而去，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这位小押司，烦请通禀刘押司一声，便说琼液坊王成海有事求见，这位是不才侄女，烦请小押司一并通禀。”

　　待行到公房门口，面对站在门口将探询的目光投注过来的一位年轻小吏，王成海便疾走两步，笑容满面的上前握住小吏的手，轻言细语说道。

　　慕容云汐只见这小吏那原本黑如锅底的面容，在被王成海轻轻握住手后，瞬间便云开日现，如春风拂面般堆满了笑意。

　　“王员外且稍待，我这边去为员外通禀。”

　　说着，这小吏便不着痕迹的抽回手，将其拢入袖中，而后便转身进入公房。

　　王成海颔首微笑，目送他离去，转过头来，却看到慕容云汐正在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王成海轻轻挑眉，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无奈笑意。

　　王成海知道方才慕容云汐站在自己的侧后方，定是将自己送入小吏手中的那几颗银豆子看得清清楚楚，故而才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二人都是一言未发，却都明白了对方所想说出的话——

　　“世伯这手法真是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想必已是历练经年，侄女佩服，佩服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君不见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如今办事都要像我这般才可，不然可是寸步难行啊！”

　　银豆子的威力果然大得很，慕容云汐估摸着，自那小吏进入公房内一分钟都不到，他便已经从公房里满面春风的走了出来。

　　“王员外，刘押司有请二位。”

　　王成海与慕容云汐向这小吏行礼致谢后，便一起走入公房之中。

　　“哈哈哈，是什么风把王老弟吹到我这里来了，我不是说过，只要你来我这里，大可以推门便进，你还搞让人通禀那一套，平白让你我兄弟多了生分！”

　　一见王成海与慕容云汐走进来，公房内唯一一张硕大案几后，便站起一个身材瘦小却嗓门洪亮的中年男子，他颔下蓄着一缕短须，此时笑容满面的站起身来，指着案几前贴墙放置的一排座椅向二人说道，“王老弟，还有……这位姑娘，快快请坐！”

　　王成海连称不敢，谦逊了几句，这才偕同慕容云汐在椅上坐了半座。

　　这刘押司名叫刘茂彦，分管民间律法检定事宜，一应田宅契约交易之事都是他的管辖范围，虽然在这玉龙府内职位并不算大，但却是实实在在实权在握的存在。

　　平日里因为琼液坊生意上的一些交易，王成海便经常与他打交道，这么多年下来，每逢年节必定给予足额孝敬，所以此刻刘押司面对他才如此的亲近，盖因王成海实在是他的财神爷是也。

　　本朝官职体系之中，分为官与吏两大类，所谓官，便多由从科举正途考上来的士大夫们担任，而吏，则多由各衙门自行招募，不入朝廷官制，没有官场上的晋升之途，一辈子只能呆在一个阶层里，历来被士大夫们看不起。

　　但是作为代表官府直接与百姓打交道的一类人，在百姓眼中他们掌握的权力就如天一般，也属于小民惹不起的特权阶层。

　　何况自前朝以来，衙门内的小吏多是由本地大族子弟把持，其职位也是父死子继，一代代经营下来，便出现了这样的现象——一地府衙权力最大的，反而是一群属吏，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如果不符合他们心意，反倒可能会被他们架空，甚至合力撵走。

　　这刘茂彦便属于府衙属吏这一阶层，自他祖父起便在这玉龙府内任属吏，至今已是三代，三代经营之下，他已是不折不扣的玉龙城地头蛇，所以可以说，他就是这玉龙府衙内隐性权力最大的几人之一。

　　在这玉龙城市井之间，有时他说上一句话，比那高高在上的知府大人还都管用。

　　王成海心下明镜似的，虽然按照本朝律法，民见吏可不经通禀，但自己要是真那么做了，那可就是对其不敬，便要深深地得罪这个刘押司了。

　　待王成海二人坐定之后，刘押司便也在案几后面坐下，随后便微笑着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