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安神

　　王成海面色郑重地整理了衣衫之后，便向着慕容云汐长长一揖。

　　“慕容姑娘，令尊之事实非我等所愿，只是人死不能复生，逝者已矣，生者还须继续前行，此时此刻，那些银钱之事就不说了，就凭令尊生前与我等的交情，姑娘若有何吩咐，我等也必将尽力照办，绝不会让慕容兄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在身旁四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之下向着慕容云汐行礼之后，王成海便肃然说道。

　　国朝风俗，长辈是不必向晚辈行礼的，更不必在对话中称呼其姓，一般只需唤一声大姐即可。

　　可如今王成海不但对慕容云汐郑重行礼，又称其为慕容姑娘，显然已经不再将她看做孩童，而是以成人间的平等揖礼事之，这等少见之事，又让四人如何不惊？

　　慕容云汐眸中精光一闪，她知道，这王成海已经看懂了自己这些言行的题外之意，方才如此作态，不愧是能够给大酒商做管事的人，也难怪另外四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确实是有缘由的。

　　看到王成海突然如此作态，那酱商宋一平，果蔬商康文和依旧坐在地上的李大义，在一惊之后，便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只剩下孙良才一个，或许是被慕容云汐这几个回合的揉捏给刺激得太深了些，直到现在还没像其他人那样醒过味儿来，他满脸疑惑的对王成海开口说道：“王兄，你这是……”

　　王成海闻言转过头，对他肃容说道，“孙老板若信得过王某，就全听我的如何？”

　　孙良才闻言一怔，但看到王成海的神色，迟疑了一息，便点下了头，不再多言。

　　王成海将目光分别投向另外三人，那三个看样子对当前情势都已明白了大半，自是个个点头，示意尽数唯他马首是瞻。

　　在五人内部统一了意见之后，王成海这才转过头，目光带着探询，望向慕容云汐。

　　慕容云汐此时面上神色已不似方才冷硬，看起来缓和了许多，她抬起头，向着五人柔声说道。

　　“诸位叔伯清晨前来拜访家父，侄女欲向家父禀告此事，然寻遍家中，才发现家父已经……”

　　闻听此言，五人齐齐眼前一亮，慕容云汐敏锐捕捉到了他们的神色变化，便继续柔声说道，“若官府问及缘由，侄女自会坦言真相，实是家父轻生之念久矣，于今日拂晓时分自缢于此，与诸位叔伯无涉。”

　　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就连最迟钝的孙良才也已经醒悟了大半，于是五个人对望一眼，坐在地上的李大义也被宋一平拉着站了起来之后，便都将目光投向慕容云汐，等着她后面的话。

　　“不瞒诸位叔伯，侄女的确有个不情之请，需要与诸位叔伯商议，但在说出此事之前，侄女尚有些许疑问，想向王世伯请教，不知……”

　　慕容云汐望着王成海，柔声问道。

　　“慕容姑娘但说无妨，王某知无不言。”王成海温言回道。

　　慕容云汐点了点头，便轻声问道：“敢问王世伯，我家福满楼与这一处宅院，若按当前市价，其值几何？”

　　王成海面色不变，温言作答：“福满楼当可作价两千贯，贵府宅院如此精致典雅，价值会更高一些，当可作价三千贯。”

　　慕容云汐温言又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其余四人，柔声相问：“王世伯所言，四位叔伯可认同否？”

　　四人均是浸淫商海多年，对这等市情都十分敏感，心中自有一番判断，王成海所报出的这个价格，也算是十分公道了，并没有虚言作假。

　　更何况方才四人已经表态，一切以王成海马首是瞻，故而此时面对慕容云汐的问询，自是一致表示并无异议。

　　慕容云汐点了点头，便又向五人开口问道：“敢问诸位叔伯，家父共欠几位多少银钱？”

　　五人闻言对望一眼，但随即便在王成海的带领下，各自说出了自家的数目。

　　这其中欠王成海的最多，竟有一千贯，酱商宋一平的次之，也有七百贯，再后面依次便是悦来楼掌柜李大义、果蔬商康文和点心商孙良才，分别为六百贯、四百贯及三百贯。

　　五个人加起来，不多不少，整三千贯。

　　实际上慕容云汐是大致了解众人的欠债数目的，五人年前往家里跑了这么多趟，她陪着阿娘接待他们，早就将这些数字暗暗记下。

　　这五人此时不知为何，竟不约而同的抹去了零头，只向慕容云汐报了整数而已。

　　被五人抹掉的零头在慕容云汐心头稍一翻滚，一串数字便跳了出来——三百八十六贯。

　　慕容云汐心头微热，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向五人柔声说道，“侄女有个想法，如今说出来供诸位叔伯参详，我欲以寒家的福满楼及此处宅院作抵，与诸位签一份官契。”

　　“寒家两处产业作价五千贯，抵去诸位叔伯共三千贯债务后，尚可有两千贯余值，侄女欲以此余值，向诸位叔伯再行借贷一千贯！”

　　慕容云汐目光扫过五人，顿了顿又接着说道，“以三个月为期，届时侄女必返还诸位叔伯四千贯本金及一成实利，若届时无法还贷，侄女愿以福满楼与寒家宅院相抵！绝不反悔！”

　　五人闻言，顿时眸中精光连闪，他们久在商场，自是能够算清这其中账目，三个月后，慕容云汐要么返还五人四千四百贯，要么将福满楼与这处宅院抵给他们，而自己要付出的，不过是再掏出几百贯，顺便等待三个月而已。

　　这笔买卖怎么算都不会亏。

　　虽然严格算下来，这笔借贷的利息并不算高，但不要忘了，这四千贯里有三千贯，可是相当于死账，就目前的情形是无论如何也要不回来的了。

　　当然你若是非要收回来也行，先做好准备跟眼前这个可怕的孩子不死不休吧！

　　五人略一思索，便都想明白了其中关节，这一次不止是王成海，其余四人也俱都从心底对眼前这个小女孩，升起了深深地敬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