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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逃兵

第十二章逃兵

书名:衡阳,请留下作者名:鞑虏戈本章字数:5066更新时间:2024-08-11 14:59:11

  顾祥贵继续开口

  在从德山撤下的当天,我们就着手解围常德。遗憾的是当常德城近在咫尺第十军已经打到常德火车站时,师长没有坚持到第十军的到来。我们是如此的沮丧,因为师长的突围违背了当时坚守的命令,我们也就此被列为了“逃兵。”

  没错,就是逃兵。

  蒋介石给我们师长的命令是坚守常德五到七天,而已经守城十六天的我们算不算完成了命令?我不知道,我只明白后来,蒋介石把我们师长抓了起来说要枪毙他。要不是很多人求情,命最后当然是保住了,唉,最后还是被关了两年。

  当然是不是逃兵和我没有关系,年纪那么大了也没年轻时那副愤慨。但我还是想为自己这位老首长叫屈,我们可是虎贲五十七师啊!

  我们师战力算是当时中国顶尖的,战力也是,战绩更是。我很自豪能参加这样一支军队打日本人,或者说我们师的人都是。可是,十六天,十六天啊,围住我们的日本不断蚕食防线,我们艰苦与其争夺每一寸土地,依旧无法改变我们正丢失常德的事实。

  更加让人绝望在我们拼命的时候,外围却没有一支军队能来支援我们,我们完成命令。在那时靠那几百人怎么可能守得住偌大的常德?坚守已经毫无意义,仗打到那个份上除了殉国还有别的法子吗?

  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怕死,是因为不甘心。以我们虎贲五十七师的战斗力,但凡有一支军队早点支持过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而我们不要说什么奖章了,至少卖了力气死了那么多人,在那样劣势的情况下守了那么久就是为了一个逃兵的名头吗?我不甘心,死去的兄弟们不甘心。

  蒋介石的愚昧在于无法给予那些真正能打的人一丝活的希望,如果那时他能坦然的让我们师突围,活下来的火种势必将成就另一支虎贲。遗憾的是蒋介石要的就是死守死守,留着那些他指挥不动的。那些军阀除了在老百姓面前耀武扬威还能干嘛?你知道,当时支持序列中起初根本没有第十军,那是因为后来没一支军队能打进包围圈这才叫了离常德更远的第十军,想想看更远的第十军都打到德山了,其他的更近的部队我能说什么呢?

  当然这是我作为士兵的战场感受不一定准确,如果将前期战斗战损过大,战斗力下滑这个因素考虑进来,部分部队救援迟缓可以理解的话(如第10集团军和第74军),那它第18军和第99军之前就没参战,他们也增援缓慢就很难理解了。也因为这样,我回师部又有什么意义,只会受到别人的白眼。

  “逃兵。”?

  打日本人的我怎会甘心忍受?,最后我索性直接加入到了第十军回到他们驻地衡山。

  我成为第十军预十师的士兵,作为当时战损人员的补充,第十军下辖三个师即第三师预十师和190师。这次解围之后将基本没有投入战斗的190师中的两个团兵力只留下班长以上军官,其他士兵补充道预十师和第三师中去。因此这次解围战斗实际给第十军留下了很大的创伤,其下的预十师当时基本打没了,师长都打死了,这也为之后的衡阳保卫战留下了很大的隐患。

  其实刚到第十军的并不能融入到他们中,因为在我们眼中他们就是一伙杂牌军,我们五十七师之所以称之为虎贲不光光是战斗力的关系,更重要的是装备精良,在一些连队里甚至配备了勃朗宁,这些都不是现在这些刚刚能把军装统一的部队所能相比的。只是曾经骄傲放在那时什么用处呢?五十七师已经是个笑话了。要不是方军长下令不得歧视我们这几个从德山退下来的士兵,估计早就被说成是逃兵了,再说了那帮土老帽我又怎会怕他们。

  “土老帽?”

  席恒突然嘟囔着继而看看我。

  这混蛋,我今天因为要看望老人所以穿的有些正式了。

  老人显然也听到了,我没有管他轻声问道。

  “当时差别有那么大吗?”

  顾祥贵老人仔细的看了看我两的衣着,过了一会,小声说道。

  “是挺大的,这不光光是武器装备,虽然战斗力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单单从外表的话,服装鞋帽是最为直接的。当你看到那些带着钢盔的手持冲锋枪的,那可是精锐中的精锐部队,钢盔多贵啊,比方我们怎么说也是蒋介石的嫡系,我说这话你们能听懂吧。嫡系,是王牌部队好东西都往这上面砸的那种。在全国这些毕竟是少数,至于其他的,土老帽,别说鞋子了,衣服统一就很不错了。

  我说这些话你也别和那些老家伙提,不然啊他们又要数落我了。我和你们说这些并不是指别的部队不好,而是当时的中国实力确实摆在那,想吹也没啥能吹的出去的东西,和他们相比我们只是很幸运进入到了嫡系。”

  “那按你的意思,那时中国军队还很杂?”

  “如果你是认真了解过当时中国情况的话你就不会这么问了,近代最疯狂的时候,中国有七十多个军阀,想想中国老百信多可怜。虽然到我长大那会差不多大一统,依旧是表面的。国民党内派系林立,大家平时都奉蒋介石为领袖,一到打仗,避重就轻,时时刻刻的想保存自己的实力。甚至是蒋介石自己的部队也是存在极为严重的腐败,我提前和你说吧,这事本来应该李四光和你说的,说到这就拿来补充下。

  当年我们第十军临危受命,当各路友军如潮水般四散溃逃时,我们奉命坚守此次湖南会战最后的据点,衡阳。情况已经十分危急,作为战事补充和筹备,我们预十师接到方军长的命令去后勤处军需仓库领武器和弹药,托运的士兵到了后勤部,方军长给予的第九战区司令和27集团军司令的手令被当时仓监一口回绝,说是没有后勤部的调拨单,按照规定谁的手令也不行。这在平时确实是正常的手续,但在战火纷飞的那个时代,这样的借口基本被这些仓监用作索贿的借口!”

  “蒋介石不管?”

  “蒋介石啊,他怎么管?这些军阀为何承认他这个总统除了武力外大部分都是他重金收买来的,懂我意思了吧,蒋介石就是搞腐败出生的,冯玉祥不是总是借此数落?那部队的某些人能不学吗?好好的军队也因此遭了秧。

  至于那些军阀派系,他怎么会不管,你以为那些老军阀遗留下来的势力为何那么担心吗,就是因为蒋介石老想着怎么让他们冲在第一线去消耗,消耗光了逮着就撤编。这一边一唱那边又不是傻子,所以长此以往就形成这样。

  打仗不卖力,天天上报假情报。

  想想看,二几,三几年那会我记得那时的阎锡山,冯玉祥,张学良都是极为有名的大军阀势力,当时不是还有句话,山西就是阎锡山的山西,要不是后来太原会战日本人威胁到阎锡山的老巢,这山西别说日本人就是蒋介石你也别想去。

  那张学良我是不太了解不过听说抗战最不积极的也就他了,阎锡山就是再拥兵自重保存实力,日本人威胁到他老巢,长城抗战时也会拼死抵抗。更别说蒋介石的中央军徐源泉部,在长城一线与日军血战。那东北军当时在干吗?张学良?老家东北都丢了,不吱声,热河丢了,还不吱声,跑上海吸大烟去了。

  那大烟吸得据你爷爷席光明讲就是当时上海黑帮老大杜月笙看了都害怕,真奇怪他怎么活了那么久。做出这样事的人你们以为能是什么好人吗,那一年全国老百姓把他骂的,好家伙,为避风头跑意大利找人总统墨索里尼女儿玩去了。事后还在回忆录中大写特写,墨索里尼的女儿见他要走整日哭泣,最后佣人都看不先去了告诉张学良那什么,唉。

  关于这花花公子的故事太丰富了,简直罄竹难书。

  最后呢,回国还不着急反而去延安找共产党的麻烦了。”

  “张学良啊。”我看了眼席恒,这家伙将头一扭显得的很诚实。

  “是啊作为其中的奉系,抗战后期虽然式微无足轻重。何曾想过抗战初期甚至更早中原大战时期(中国内战),特别是更久之前,奉系军队一直是中国最强大的军队。你别说那时的中央军了,和奉军一比简直不能看。中央军有飞机吗?东北军的飞行员可都是留法的,中央军有坦克吗?有捷克机枪吗?更要命的,张作霖与其他军阀混战时有哪个比他更阔气一天几百发炮弹的炸?为啥,因为奉军有生产炮弹的工厂!就是这么牛。

  想想看,一直到30年那会黄河以北就是一个姓,那就是姓张。张学良不抗战使得奉军逐渐沦落成二流甚至三流的部队,他自己呢?一副大少爷作做派。

  另一边国民党的林子确实不小,算上张学良阎锡山这等大碗,更别说,广东广西,四川、云南这等小军阀了。加之蒋介石嫡系内部里“山头。”“派系。”繁杂,甚至嫡系还分嫡系和如卫立煌这样的外嫡系即嫡系中的杂牌。

  混乱程度多到让你不可想象,战斗时互相都希望对方耗损实力互相猜忌等等,这样看来,第十军一直等不到援军也能理解。”

  “大少爷张学良。”我带着严肃的目光,这家伙确实是个讨厌鬼。

  “这位大少爷我是不太了解,如果你们喜欢可以问问席光明,他对于这类人可一直是嫉恶如仇从不待见。”

  我们点点头。

  “我可以继续往下了吗。”

  我歉意的低头,不想自己因素打断老人的叙说。

  “那第十军岂不是和五十七师一个命运?”席恒在一旁突然问道。

  “也算是吧不过那一次我不再是“逃兵”而是“降兵”,真够粉刺的。我时常在想,老天是不是在故意作弄我们。人们常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奋勇杀敌,吃过的苦不比谁少。为什么?打到最后,啥都打没了,一个长官选择了突围,一个选择了“停战”。”

  “停战?”

  “是的,和日军谈判协议停战。作为军人向侵略者提停战,放下了武器这不就是投降吗?我的孙子可能要比你们小一些,我记得他小时总是喜欢问我以前都打过什么仗,这是我最难受的时候,该如何回答,是个大问题。

  逃兵还是降将。”

  顾祥贵说着停下,像是在问我,我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他索性没有回答,希望这是他在自言自语。

  “不过我从来没有怪过两位长官,在他们那个位置上,能做到这些我已经感到很自豪了,特别是身为其中的一员。并且我很清楚自己不是汉奸更不是危害国家的人,哪怕是衡阳保卫战之后我依然加入到了反抗日本人的侵略队伍中去,甚至我大部分的战友也是,他们爱国热爱这片大地。

  某些事情别人看来的误会,我没有义务回答他,作出决定的不是我,我只是士兵听从长官的命令。”

  话说到这里,顾祥贵看向我们。

  “今天实在抱歉,本来就应该把这些全部说完的,可我一会还要去我儿子家一趟。今天就暂时到这吧,剩下的就等下次在和你们说吧。”

  顾祥贵起身,我这才发现已经是下午1点了。

  “我就不留你们在这吃饭了。你来的实在是太突然,弄得实在是没什么准备,甚至是今天的这件事,倒是让这两个小同志失望了。”

  “不会不会,今天受教许多呢。”我和席恒急忙起身。

  “是啊,顾老,你能有空给他们讲故事开心还来不及。李老今天身体突然有些不适被家里人带去医院了,其他人也问了都说不太方便,所以这才找到你老这里。”

  “李四光身体怎么了?”

  “老毛病了,不知道这次又要住多久了。”

  “那行吧,我也不去看他了反正这家伙是个倔脾气。”

  说这话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门外,在我们即将离开的时候,顾祥贵叫住了我们。

  “席恒。”

  我和席恒转身,顾祥贵将门合上。

  “我是无所谓降兵还是逃兵,以后几天去见那几个老家伙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他们可是较真的多。还有,记得别说是我讲的。”

  老人说完自房子旁的另一小道离开。

  我和席恒对视一眼,均能看出对方的钦佩。顾祥贵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第十军的士兵老人对“降兵”非常的忌讳。军人视荣誉为根本,当过兵的我更是明白这一点,听从党的领导,为国家和平做斗争。在这样一个和平年代,需要我们奉献生命的机会不是很多,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为自己因贪生怕死而留下这样的骂名吗?那样也许真的会让人生不如死吧。

  “我们回去吧,瑁武还有席恒。”席伯伯高兴的招呼我们准备离开,显然对于他来说,今天的探访还是不错的。

  席恒似有所悟“席伯伯,我想问你件事情。”

  我看向席恒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有什么事情吗?”

  “我祖父真有那么新潮吗。”席恒的声音不是很大

  原来是这样,我苦笑着。

  “恩,你应该也猜到了才会那样问我。”

  席伯伯背负着手像是思考,那种含笑般轻笑没有一丝恶意。“生活无限好,特别是到了这个年纪。我觉得父亲面对生活的态度就很好,享受生活。在这一点上,席恒,你还真的不让人费心啊。”

  我与席恒再次对视,看得出心里在笑。为此席恒向我抖了抖身上的粉色T恤。这家伙,果然是遗传的。只是为何席伯伯不是那样的呢?或者说是因为返老还童的缘故?

  “席伯伯一点不像你祖父。”

  “是啊,当你看到他的孙子时,你就知道了。”

  “那少年怎么了?”

  “都这样呗。”

  席恒模仿着席伯伯老沉雍容的老人样子。

  “那是上时代的优良秉性好不,哪像你,滑不溜秋的。”

  一想到席恒平时的做作,真是罪过啊,我曾是一名军人,一板一眼,中正爱国,树立形象。不停的在心中默念这些词汇,回忆参军时的一切,令行禁止。或许生活在和平年代的我们无法感受那样的苦难,可身为一名退伍士兵我时刻不能忘记的就是那段在部队的日子。我退伍后享受国家的政策重新回到大学,对于现在的自己,有时也会发现无法跟上他们的节奏,对于新潮事物的节奏。我不想说自己老了之类的话,毕竟祖父都还在呢。他都能潮起来,更别说二十多岁的我。我想这一切的根本就是对待这些事物的态度吧,我希望国家能强大,我希望国家有天遇到困难时我能帮上忙,不,大家都是这样的,当过兵的人应该没几个会变潮的,国家的强大之处就在这里,毕竟那地方可不是娘炮能呆的下去的地方。

  对面席恒又对我挤眉弄眼了。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