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雪儿的家

　　华都市里唯一的园林别墅区，每一个角落都沉淀着墨韵书香。

　　车子驶入大门，雪儿的心，却忐忑不安。

　　“就……就停前面路口好了。”

　　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羞涩。

　　“好的，雪儿小姐！”

　　司机师傅微笑着应答。

　　小路尽头的那座宅子就是雪儿的家，与其称之为家，不如说是她和弟弟暂时栖身的地方。

　　十年前妈妈去世了，爸爸带着雪儿姐弟住进这里。大房子里有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还有两个姐姐。

　　女人叫江曼，是雪儿姐弟的“大妈”。大妈高贵典雅，总是微笑着让人如沐春风。

　　爸爸不在家的时候，她却像冷得象万年的寒冰，两个小姐姐也经常欺负他们。

　　姐姐骂他们是“不要脸的私生子”，没人的时候大妈说雪儿是“狐狸精”。

　　这一切，雪儿都是后来才明白的，她和弟弟想念妈妈，换来的却是更多的辱骂。

　　妈妈的模样，青桐可能记不得了，雪儿早已镌刻在心里。

　　雪儿和弟弟哭闹的时候，妈妈又抱又亲，还会弹曲子给他们听。

　　想到曲子，雪儿不由得心头火起，可恶的“阿迪丽娜”，明明属于妈妈的曲子，却被那个家伙弹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雪儿对大妈的憎恨逐渐减少。

　　有些事情，可能真的怨不得她，妈妈欠下的，就让她来还吧。

　　三年前，公司倒闭后爸爸离开了人世，雪儿姐弟的生活也被彻底打翻。

　　大妈尊贵的脸上再也看不到笑容，只剩下万年的寒冰，冷到骨子里的寒冰。

　　雪儿知道，之所以还能够在这个家里住下去，是因为爸爸早已立好的遗嘱。

　　青桐是蜜家唯一的男孩，大学毕业后，可以继承父亲的公司。

　　爸爸早就把家产分割妥当，青桐从科尔多纳学院毕业后，遗嘱会自动生效。

　　前提是：这期间，雪儿姐弟必须在家里生活。

　　父亲的考虑不可谓不周全，对于姐弟俩来说，却如同恶梦一般。

　　青桐好多次闹着要搬出去住，可是一旦搬出去了，拿什么养活自己？

　　要不是为了弟弟打伤同学的事，雪儿才不会参加什么“蕾米秀”校花大赛。

　　大赛可以帮学院拉来投资合约，冠军会被学院推荐到政界和商界的高层工作，还能得到一百万元的奖金。

　　雪儿无意于合约或者今后的工作，让她看中的是冠军的奖金。

　　跆拳道课上，对手撕碎了弟弟的衣服，青桐失手把他打成重伤。

　　如果学院出面处理，青桐将面临被开除的危险。对方家长愿意私了，条件是一百万元赔偿。

　　大妈不肯拿出这笔钱，尽管爸爸的遗嘱里明文规定了，她必须负责到雪儿姐弟，从科尔多纳学院毕业之后，才能分配剩余的家产。

　　“是这里吗？雪儿小姐。”

　　司机的语气很温和，听起来非常亲切。

　　雪儿点了点头，刚从烦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来，司机已经替她打开门，在一旁恭候。

　　“谢谢！”

　　雪儿欠了欠身，转身往月亮门走去。

　　穿过门洞后有个天井，过了天井就是入室的正门。

　　“雪儿小姐，请您等一下！”

　　迈进月亮门的一只脚还没落下去，司机大叔从后面追来。

　　“怎么啦？大叔？”

　　雪儿回头问道。

　　“您的合约，艾塞克斯夫人特意关照的。”

　　司机大叔恭恭敬敬地，把黄色的文件袋递到雪儿面前。

　　“哦，谢谢您。”

　　雪儿低着头接过文件袋，声音很轻，轻得只有她自己才能听到。

　　要不是好心的司机大叔提醒，还真把合同的事情给忘了。雪儿低着头往月亮门走去，屈辱与羞涩一起涌上心头。

　　昨晚的经历象电影胶片一样，在眼门前轮番播放。

　　可恶的“阿迪丽娜”！恶心的合约！

　　蕾米秀结束之后，钱校董让她换了衣服，说有位重要的商界人物要见她，顺便让她把学院的投资合约带回来。

　　难道这就是那份合约？

　　明明是自己的卖身契啊！

　　男人雕塑般的脸部线条，以及冷酷的表情，如午夜星芒般漆黑深邃的眼神，统统浮现在雪儿眼前。

　　纤长的十指握紧她的细腰，炮火如狂风暴雨般猛烈。

　　蚕丝被上的斑斑血迹刻印在雪儿的脑子里，这么多年来守身如玉，竟然稀里糊涂地丢了。

　　可恶的“阿迪丽娜”！

　　可恶的欧式大床！

　　还有浴室里的那些男士化妆品！

　　连跨海大桥和那座海岛，雪儿都在心里骂了千遍万遍。

　　“赶紧走，赶紧走！”

　　雪儿不敢回头，司机大叔在后面望着她呢。

　　步伐加快，牵动双腿，还未消褪的肿痛再次袭上心头。

　　雪儿小脸憋得通红，浑身燥热酥麻。

　　可恶的阿迪丽娜！

　　好不容易穿过天井，按了按中式大门上的门铃，似乎听到月亮门外汽车发动的声音，司机大叔行完注目礼后，开始回程了。

　　门铃响了好久，还是不见门开。

　　“怎么回事呀？这么久还不开门？”

　　雪儿在心里嘀咕，今天是星期天，家里人应该都在的呀。

　　正在她紧张等待的时候，“嘎吱”一声轻响，大门开了，现出吴妈的面孔。

　　“哦哟！三小姐，您可回来了，快点快点！”

　　吴妈的神色焦急不安，她是家里唯一对雪儿姐弟，真心相待的慈祥老人。

　　“怎么啦？吴奶奶？”

　　看着吴妈焦急的眼神，雪儿紧张地问道。

　　“少爷！少爷……”

　　老人家急得说不出话，拽住雪儿的手直往里面拉。

　　“啊？青桐怎么啦？”

　　雪儿跟着吴妈急匆匆往里走。

　　穿过影壁墙，通往大厅的回廊似乎特别的长。顾不得双腿间撕裂般的疼痛，雪儿一溜小跑，往大厅赶去。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他那么不经打？”

　　青桐的声音。

　　“混账！人家都找上门来了，你还嘴硬！”

　　从大妈的声音里，雪儿听到了愤怒与怨恨。

　　“不是答应私了的吗？”

　　青桐就知道嘴硬。

　　“啪”。

　　弟弟的惨叫跟着传来，大妈的怒吼接踵而至。

　　“私了？你个逆子！远怀呀！看看你的儿子吧！这个家迟早被他败光了呀！”

　　江曼在呼天抢地。

　　吴妈哆哆嗦嗦跟在雪儿后面，自打老爷过世之后，这样的场景，她早已司空见惯。

　　她是蜜家佣人，没有说话的权力，只能在雪儿姐弟遭受惩罚之后，偷偷摸摸地搂着他们掉泪。

　　她知道这是太太借事发火，妒忌吃醋是女人的天性，毕竟当年的事，太太受了不少委屈。

　　“谁让他撕我衣服的？”

　　青桐总是这么倔强，从来不知道讨饶。

　　“啪”

　　“啊”

　　又是挥鞭抽打和青桐的惨叫。

　　雪儿听得心如火焚，流着泪往大厅奔跑。她理解弟弟的苦衷，要不是对手无礼地挑衅，青桐绝对不会下狠手的。

　　“啪啪啪”

　　“啊啊啊”

　　鞭子的声音越来越密集，雪儿的心随着弟弟的惨叫被撕扯得粉碎。

　　“大妈！别打了！别打了大妈！”

　　雪儿扑到弟弟的背上，鲜血瞬间染红了她的白色T恤。

　　一道道鞭痕，在青桐的背上交叉纠缠，瘦弱的身子早已血肉模糊，连铺地的金砖上都有飞溅的血液。

　　“就是他撕我衣服的嘛！”

　　青桐还在犟嘴。

　　“别说了！别说了！青桐你别说话好不好？”

　　雪儿哭得稀里哗啦，眼泪一串串落到弟弟的肩膀上。

　　“孽子！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大妈咆哮着挥舞鞭子，如雨点般落在雪儿的背上。

　　撕心裂肺的疼……

　　“大妈别打了！我们错了，求您别打了！”

　　雪儿伏在青桐背上，捂着弟弟的嘴巴哭喊。

　　她不敢怨恨江曼，毕竟是大妈，还得仰仗她生活。

　　大妈和妈妈之间的事，也让雪儿感到愧疚与卑微。

　　借着执行家法的机会管教孩子，是江曼惯用的手段，其实只是宣泄私愤而已。

　　姐弟俩能做的，只有逆来顺受。

　　江曼打得累了，身上香汗淋漓。名贵的丝缎旗袍上，沾染了点点血迹。

　　白皙粉嫩的脸上怒容未消，浑身激动得发抖，弹性十足的长波浪卷发也随之颤动。

　　吴妈颤巍巍地站在大厅门外，背靠雕花门的格子，双手合十，一个劲地求菩萨保佑。

　　“大男人的，人家撕你衣服，不至于打裂肋骨吧？”

　　江曼撸了撸袖子，气哼哼地坐到椅子上。

　　倔强的弟弟只有姐姐理解……

　　“大妈，一百万我来陪。”

　　雪儿跪在地上，低声说道。

　　青桐还想反驳，被雪儿狠狠瞪了一眼，这么大的人了，总是不肯讨饶。

　　“什么？你赔？哦！现在是校花了，有钱了是吧？”

　　江曼柳眉倒竖。

　　“我……我我……”

　　雪儿支支吾吾，面对大妈的责骂，她从来不敢大声说话。

　　“就是，我姐是校花了现在！”

　　青桐乘雪儿不注意，斜着脖子吭了一声。

　　“啊？你个忤逆子！”

　　江曼本已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烧了上来。

　　“青桐！”

　　“大妈！大妈您别生气，别生气。”

　　雪儿对着弟弟大喊一声，转身跪爬到江曼腿边，把放着合约的文件袋呈给大妈。

　　“哼！”

　　江曼哼了一声，看都不看一眼，昂头走出厅外。

　　“菩萨显灵……菩萨显灵……”

　　望着太太远去的背影，吴妈佝偻着身子，不停地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