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面对

　　堂屋大开，一位穿着桃红百子刻丝银鼠袄子，拄着鸠鸟的手杖的老妇人走了出来。

　　莫约六十来岁，身体硬朗，脸色红润。

　　只是，嘴唇紧闭，下颏尖削，显得严厉而专横。

　　这位就是爹爹眼里的慈母，自家媳妇受到冤枉，她连查一下也不肯查，就武断，就把她们娘儿俩赶出家门的祖母。

　　“你是顾清浅？”老太太手里捏着一封信。

　　顾清浅想，那一定就是她爹爹在写回来的信。

　　“是，祖母！”顾清浅恭恭敬敬地回一声。

　　初来乍到，不易轻举妄动！

　　顾老太太上下打量着顾清浅。

　　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粉琢玉雕的，要说是一个女娃子……

　　老太太把信一展，重新看了一遍。

　　她儿子顾风只是说，被冤入了狱，卫敏芷疲于奔波，无暇顾及儿女，让孩子回来住一段时间。

　　这里面既没有说男，也没有说女！

　　顾清浅的娘叫卫敏芷。

　　顾老太太想起她这个儿子，只有在刚刚怀上的时候，送信回来，高兴地说，他家娘子怀上了！

　　瞧着那兴奋劲儿都快溢到笔墨上的话语，她心里很不痛快！

　　她把几个儿子拉扯长大，不是为了让他们有了媳妇忘了娘的！

　　于是，她回信，狠狠地说了句：假如生个女儿就别回来报信！

　　结果就是杳无音信！

　　每次来信儿子不提，她也懒得问起！

　　心里却是早已认定是生个女儿了！

　　是个男娃的话，估计他那个儿子早早就到她跟前给他家的媳妇邀功了！

　　她对自己这个二儿子很不满。

　　虽然几个儿子中也只有他最有出息。

　　有出息，但是，忘了娘的，心里只有媳妇有什么用？

　　一个不会下蛋的老婆长的再好看有什么用？

　　嗯，这话是说卫敏芷，顾清浅的娘。

　　照她说，娶个胸大臀大的，一看就好生养的才行！

　　为顾家开枝散叶才是正经事。

　　她这个儿子眼看要三十了，还膝下无子，老婆不会下蛋，老二又不肯纳妾，他大哥一个小小的县丞都有两房妾室了，他一个在皇上老儿身旁当差的，受皇上各种恩赐的，居然只守着一个不会下蛋的媳妇，这让老太太对卫敏芷愤怒的同时，也多了一丝对儿子的不满。

　　“你回来做什么？”顾老太太硬梆梆地道。

　　“爹爹让我回来住几天！“顾清浅不卑不亢地道。

　　“还知道有这个家？还知道回来！”顾老太太鸠鸟拐杖把地敲的“梆梆”。

　　“平日里爹爹都会写信，还把书信读给我听呢，每每过年过节爹爹都会去梅山村，娘亲便会大大小小地买了无数的礼物，让爹爹带回去……“说到这，顾清浅微微低下头，神情有些难受，“过节过年的时候，我家里总是冷清清的，爹爹不是带着礼物去梅山村的路上，就是在宫里头……”

　　顾清浅的爹爹——顾风是个十二孝的儿子，几乎每逢过年和过大节，会回去陪他的娘……因为顾清浅的娘说什么也不回顾家，顾风也知道他娘喜欢儿孙，不喜孙女，他每每回去都被念叨的没法子，想着自家妻儿回去会更加难堪，便也没有让顾清浅和她娘随从。

　　所以，在京城，过节的时候，就是她和娘亲最冷清的时候！

　　“怎么？你娘这是嫌弃给多了？怎么，我的儿子送点东西回来给他娘和兄弟，你娘也觉得不舒服了？”顾老太太厉声道。

　　“不是你老人家不舒服吗？”顾清浅毫不客气地怼回去，“我可没有这样说，我娘也不会这样说！”

　　顾清浅暗自冷笑，不是她娘经营着同仁堂赚些钱，就他爹的月俸，送一次礼物都不够，每一次大包小包的，老老少少都齐全。

　　她娘是怎么样的人？顾清浅都觉得自家的娘亲嫁给爹爹实在是委屈了！当然，这些话顾清浅没有说出口。

　　“你娘不会这样说，那是做了！”

　　顾清浅瞧着顾老太太敲着鸠鸟拐杖，她内心一阵阵发寒，她此时就想抬脚就走，从此再也不踏入顾家门槛一步。

　　“我娘做了什么了？”顾清浅冷笑。

　　好吧！只要三天后，去衙门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要一些回来，那么，她就回京城，回京城陪着娘，再也不来这个吃人的山沟沟。

　　“四侄子进家门了？！”

　　顾清浅正恼火的时候，从外头走来一位妇人，一双眼睛虽然是漂亮的杏目，但是，无神。

　　她穿着青面马裙，带着温和卑谦的微笑。

　　顾清浅认识，这是四姑姑顾颖淑！在顾家唯一能算的上好的！

　　顾颖淑原本也是想来堂屋告诉母亲，梅花岭的流寇已抓，便听到说，二哥的儿子回来了。

　　她赶紧过来！

　　顾颖淑打量着顾清浅。

　　五官精致，眉眼如画。

　　很像当年的二嫂。

　　顾清浅的娘叫卫敏芷，卫家原本是书香门第之家，在江南一带也算名门望族，只是，卫敏芷执意要嫁给当时只是一个小小郎中的顾风。

　　卫家不肯，卫敏芷便和顾风私奔。

　　卫家老爷震怒，说，就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顾风原想着把卫敏芷明媒正娶回来，但是，卫家已经不把她当女儿，他迎娶无门，再加上他家实在是寒酸。

　　顾风又深知顾老太太的脾性，便想着先做出一番事业，生下一二个儿子再说，也恰逢好时机时候，救了贵妃和贵妃肚子里的皇子，便有了贵妃娘娘指的婚，带着卫敏芷光明正大地回到梅花村。

　　当时的风光，顾家在村里一时无二。

　　而二嫂更是美如天仙，在村子里人人惊艳！大家都说，二嫂比比梅花岭盛开的朱砂梅还娇艳！

　　顾颖淑想起见到二嫂的时候，自己还是未嫁时……忍不住有些黯然。

　　顾颖淑微微侧头，便笑了起来：“长的俊，像你娘！”

　　“谢谢四姑姑夸赞！”顾清浅端端正正地行个礼，道。

　　“这孩子……”顾颖淑瞧着顾清浅小小年纪就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心生欢喜。

　　只是，她这个欢喜才起，就听到一声喝——

　　顾老太太手中的鸠头拐杖往地上一敲，“啪！”怒声道：“像他做什么？”

　　顾雪钰一怔，顾晨君也吓的一大跳。

　　顾颖淑也是一愣，不过也就一愣，见顾老太太发火，知道她娘除了不喜欢她外，还不喜欢二嫂嫂，连忙又道：“这瞧着有些像二嫂嫂，仔细一看，更像二哥呢！”

　　顾老太太还沉着脸，但是，到底是神情缓了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