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二天有晚课，程乔最近都没上课，这次不敢再逃，只好耐着性子多等了一天，转天傍晚又来到宋北大学三教。这次她的运气不太好，等到十点也没见到小艾，更没见到她的室友。一连半个月，她天天到三教报到，每次都在二楼的自习室等到学生散了再下楼，有两次不小心睡过去，睁开眼都快十点了，却没见到那个邋遢的男生来打扫卫生。

　　那小子，就会偷懒。程乔如此想。

　　十一月底，整座大学城化为冰封的世界，寒冷，银白。

　　程乔继续着送外卖的兼职，不过她只送中午，到了晚上，她就去宋北大学三教等候。离小艾去世已过去大半个月，没人再谈论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殉情，学生们津津乐道的，只是又一个有模有样的闹鬼传闻。

　　程乔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或许她始终放不下那晚目睹的一切，她想探知真相。可即便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样？事情过去这么久，她再站出来说小艾是被柳齐砸死的，有人会信吗？既然不能为小艾伸张正义，她每天来这儿又有什么意义？

　　她无数次在内心拷问自己，却依然固执地每天来三教坐一会儿。这天，她刚进三教就发现好些学生往楼上跑，耐不住好奇，她也跟了上去，一口气爬到九楼才得知，殉情事件的男主角柳齐正在这里上课。

　　“不是说他和他女朋友就是从九楼跳下去的吗，他怎么还敢来，没有心理阴影吗！”

　　“是啊，他女朋友摔死了，还变成了鬼，他就不怕人家来找他吗！说好了一起去死，现在他活得好好的，说得过去吗！”

　　“我要是他早就吓死了，说什么都不敢继续在这学校念下去了。”

　　程乔默默听着，学生们对柳齐的评价颇有几分幸灾乐祸，怪刺耳的，可他们说的也是事实，任谁刚经历一次死里逃生，都很难有胆量故地重游。柳齐不但刚出院就回来上课，还那么镇定自若地坐在靠窗的位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程乔绝不相信一个刚刚经历过坠楼、女友还在坠楼中丧生的男孩能这么云淡风轻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甚至在他的目光中读到一丝摆脱麻烦后的轻松，就算不爱小艾，他也不该是这种情绪，难道，殉情事件背后隐藏着某些未被人知的阴谋？

　　程乔退出围观人群，心底却有了打算，她要好好查查这个柳齐，他和小艾之间到底怎么回事。

　　想查柳齐和小艾，没熟人可不行，程乔翻了翻老乡微信群，还真有个大三的师哥是小艾她们专业的，通过这个师哥，她联系上了小艾的室友，那晚在卫生间里烧纸的女孩，小静。

　　再见小静，程乔有些吃惊，还不到一个月，这个女孩瘦了一大圈，看起来非常憔悴。小静说她上次烧完纸就发烧，烧了五六天才好，那晚见鬼的细节也记不太清楚了。

　　程乔安慰她几句，开始询问小艾和柳齐的事。

　　“刚认识小艾那会儿，她不是这样的，别看她长得不算多漂亮，但性格特别好，我们专业很多男生都对她有好感……”

　　刚进大学的小艾热情开朗，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姑娘，她们专业男多女少，像小艾这样外向又可爱的姑娘可是大多男生的梦中情人。面对男同学们或明或暗的表白，小艾统统拒绝了，因为她满心满眼只有学院活动时认识的柳齐。

　　柳齐长相帅气，风趣幽默，家境很好，又会撩妹，在整个宋北大学也称得上风云人物，是很多女孩暗恋的对象，小艾只是其中之一。柳齐的作风很对得起他花花公子的称号，换女友比换手机还勤，很享受众星捧月的待遇。

　　小艾知道柳齐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不可救药地喜欢上他，经过一个学期的暗恋，她鼓起勇气开始追求柳齐。小静几个室友都劝她，柳齐那种人不适合做男友，小艾这种单纯的女孩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受伤。可小艾听不进去，全部心思都放到追求柳齐上，追了半年，还真被她追上了。

　　女人，不管做过多么充分的心理准备，真见到男友和别的女人玩暧昧还是会受不了，小艾那时候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要改变柳齐，用她真挚的爱唤得他浪子回头。

　　“可能每个恋爱中的女孩都觉得自己能改变男朋友吧，那段时间小艾成天粘着柳齐，不让他跟别的女生联系，一开始柳齐还挺配合，后来就受不了了，跟小艾提出分手，是小艾苦苦哀求才没分的。”

　　从那以后，分手成了两人间的家常便饭，小艾越来越偏激，性格也越来越古怪，连身边的朋友都受不了她时不时的歇斯底里。柳齐呢，他接受小艾就是因为她善解人意，如今她唯一的优点也没有了，柳齐自然就厌倦了。

　　辞别小静，程乔又找小艾其他室友聊了聊，大伙都说到了后期，柳齐对小艾甚至有点避之不及，所以这次坠楼很可能是小艾一手策划，柳齐大难不死也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小艾的极端，给柳齐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程乔倒不这么想，如果真像大伙推测的那样，柳齐八成一辈子都不会再靠近三教，可他不但去了，还那么轻松坦然，反过来想，柳齐被小艾逼得紧，因此他有充分的理由杀死小艾。只是谁会用跳楼的方式去谋杀？柳齐就算瞄准了小艾往下跳，也不见得就能把人砸死，何况小艾当时正在移动，连瞄准都做不到。

　　最让她不解的是柳齐为什么要叫外卖，按小静的说法，那晚是小艾约柳齐见面摊牌，柳齐会有心情在那个时间地点，叫一份外卖？

　　怎么都想不通，程乔当晚又一次来到三教。今天有两个学院在三教期中考试，下午五点就结束了，程乔到的时候，三教已经没人了。

　　她选了个正对坠楼点的教室，眼巴巴等着，临近九点，附近的路灯忽然熄灭，四周黑漆漆的，程乔把教室的灯关了，这样眼睛才能更好地适应黑暗，看清外面的景象。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三教走了出去，程乔屏住呼吸，是柳齐。

　　柳齐穿着件卡其色毛呢大衣，衬得身材修长有型，打远一看，还真有几分翩翩佳公子的味道。他双手插兜走到坠楼点，很快，他的眼前浮现出一抹白色的身影，程乔瞪大了眼睛，是小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