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们上瘾了

杨学词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美丽温柔，似曾相识，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她是谁。他再环顾四周，尽是陌生一片，便迷惑地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家里，学词。”

“学词？”

“对，你的名字，杨学词。”

“那——你是谁？”

“我是絮飞啊。”

“絮飞？”陌生的名字。

“刘絮飞，我是你的妻子。”

“妻子？”一道惊喜的闪电划过杨学词的心空。

“是的，我是你的老婆。你生病失忆了，先好好地休息，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再把你过去的一切都告诉你。”

杨学词像涅槃重生一般，他疯狂地爱上了刘絮飞，这个相恋了十年的女人，如今却像初见一样让他痴迷。她的眉目颊唇，她的一颦一笑，她的谈吐举止，她的所有一切，都是天地初开透出的第一道光。他像少年一样地与她恋爱，那一段时光，宁谧得几乎静止不动，却又欢愉得如同倏忽即逝。

深秋，他们去北京看红叶满香山。中国游人游览香山犹如蝗群扫过菜地，把树上的栌叶采摘得七零八落。刘絮飞也想摘两片红叶带回去做书签，奈何他们游览的时节较晚，红叶已经所剩无几。直到下山的时候，才终于发现一棵亭亭玉立的黄栌树，因为长在一处陡峭的山石上，方才未遭蹂躏。杨学词豪气冲天，不顾刘絮飞的劝阻，爬上山石去为她采摘红叶。爱情让他的精神“气盖世”，却没能让他的肉体“力拔山”，一块锋利的山石划破了他的手，血把栌叶染得更为红艳。刘絮飞无言地为他吸吮伤口，吐掉最后一口血后，却在他手腕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杨学词疼得叫出了声。“混蛋！你不能出一点点事！你不是一个人，你不知道吗？”刘絮飞抬起头来，紧咬牙关，嘴角翕动，杨学词分明看到，她眼角有萤萤的光点跳动。

隆冬，他们去北海道赏雪。带广平原一马平川，一场大雪之后，白茫茫的旷阔干净。两人来到“幸福”车站，眺拥这片苍茫纯粹，刘絮飞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等我们金婚的时候，再在雪地里举办一场婚礼，好不好？”杨学词见她呵气成雾的模样，恨不得即刻就伴她到白发如雪，疼她一生一世。他意气风发地点头：“嗯！我要在雪地里铺上长长的地毯来接你，用红色的地毯，‘琉璃世界，白雪红毯’，这样的意境才配得上我的新娘。”两个人边说边紧紧地握着手，在冰天雪地里交流着一丝暖意。

晚春，他们回到母校，偷偷爬上学校最高教学楼的楼顶。那里空无一人，他们静静相偎，一起读《漱玉词》。明媚的阳光安静地照在两个人身上，暖洋洋而懒洋洋，他们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巧克力，正在阳光下温暖而甜蜜地融化。刘絮飞站起身来，向楼下次弟望去，看着整个校园都在脚下春暖花开，她像个孩子一样地欢呼：“我是最高的人！”杨学词也立起身来，笑道：“现在你不是了！”刘絮飞一边捶他的肩膀一边娇嗔说道：“你坏蛋！你坐下！”杨学词猛地将她高高抱起，仰面笑望着她：“现在你又是最高的了，不过——有一点你还是比不过我……”刘絮飞好奇地问：“什么？”杨学词轻轻地放下她，吻她的额头：“因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刘絮飞紧紧搂住他，甜柔地撒娇：“才不是呢，我们并列第一吧。”

初夏，他们去帕劳潜水。一个日朗风清的黄昏，两人在海边的咖啡馆闲坐，杨学词突然站起身来，说看到海里有件珍宝，他要去打捞起来。刘絮飞大惑不解，苦劝阻拦，但他置若罔闻，飞跑地到海边，连衣服也不脱便径直跳进海里，反复下潜上浮换气几次，到最后方才出水为安。然后，他一边向刘絮飞挥手，一边向沙滩上走来。刘絮飞刚才还在诧异他的反常、担心他的安危，此刻见他安然无恙，忧虑尽释，朝他轻快奔跑而来。他拉住她的手，单膝半跪在沙滩上，伸出另一只手，掌心里原来是一个事先准备好的钻戒盒。他打开盒子，取出戒指，为刘絮飞深情款款地戴上：“亲爱的，原谅我，我竟然会忘记你就是我的妻子。但幸好，我竟然在海底打捞到一枚戒指，看来上帝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么，我再一次向你求婚——你愿意嫁给我吗？”刘絮飞一下子笑着哭起来：“我愿意！”他便为她戴上戒指，然后温柔地吻她。海浪涨上来，泛过两人的脚背，夕阳残照耀红海天，在沙滩上画下一对长长的拥吻身影……

尼采曾说，诗人的吟唱犹如母鸡下蛋的啼啭，但其实那更像公鸡求偶的鸣叫。爱情不仅促进荷尔蒙分泌，也激发创作灵感，杨学词的文思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地喷薄倾泻，情节新奇，文笔动人。他的作品点击率创造了新高，一时好评如潮，不仅吸引得文学网站对他做了一个专门的采访，还有影视公司登门来洽谈剧本合作。

他的爱情、他的创作、他的整个生命，像夏花一样绽放。叶恒睿来拜访老友的时候，看见他光彩四射的样子，不得不感叹，他的精神确实像返老还童了一般。看着杨学词和刘絮飞爱得那样炽烈缠绵，叶恒睿原本以为自己会为女神而欣慰，可无法预料而无法控制的，一腔妒火在他心底隐隐地燃烧。

“这就是我的第一次失忆……”杨学词喃喃自语，他想到了一个问题，也想到了问题的答案，可他还是禁不住地问了出来：“那、那为什么还会有第二次失忆？”

刘絮飞也迷惑不已：“那我呢？我又是为什么会失忆？”

叶恒睿冷冷地答道：“很简单，因为你们上瘾了。”

“恒睿，我想再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请你再给我们做一次那个手术。”

“再做一次？”叶恒睿心算了一下，“离上一次手术才三年时间。”

“我知道，可生命的激情——它消失了。它像樱花一样，艳烈而短暂——它又消失了。我想再要它。”

“但是，你总不可能隔几年就做一次吧？”

“恒睿，你没有尝过那种滋味。我劝你也失忆一次，等你体会过那种欲仙欲死的味道，你就能理解我了。”

“我的天，你这有点像吸毒的征兆了……这一次，你也和絮飞商量过了？”

“这才是重点，我刚才已经说过了，你没有注意到。”

叶恒睿迷惑地睁大了眼睛：“什么我没有注意到？”

“我刚才说的是，请给我们做那个手术——不是‘我’，是‘我们’。”

叶恒睿思考了两秒钟才明白过来，他惊讶得几乎下巴脱臼：“你的意思是说，絮飞也想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