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知道伟哥吗？

“你们文科生就是玄虚。”叶恒睿有点羡慕地摇摇头，“可惜，我在大学里没有谈过恋爱，所以，我体会不到你所说的那种，身体在燃烧的感觉。”

“可是，这火焰总还是有熄灭的那一天。现在的生活，我感觉很像别人说的，‘30岁就已经死亡，只是到了70岁才埋葬’。好多时候，我想象着，未来的日子就像放在复印机上的一沓纸，等待着一页又一页的重复。这种想象让我感觉很绝望……”

“唉呀，我说，你的日子这么好，很多人简直连想都不敢想的呢。你不缺钱，衣食无忧；当作家，时间自由，不用朝九晚五，不用拍上司马屁、看同事脸色；你还有一个那么漂亮的老婆，又是大学恋爱就结婚的。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婚姻，有多少人羡慕你啊！”

“说起来呢，也都是理。很多人都认为，我生活得相当幸福，许多时候，我甚至也这样来安慰自己。可我就是感觉生活缺点什么……偶尔夜阑人静莫明悲凉的时候，每年生日或春节感怀光阴流逝的时候，总会听到一个声音回荡在心底——‘难道我的生命就只能如此吗？’”

“可是，你还缺什么呢？”

“我也说不太清楚，就像航海的时候看不到灯塔的那种感觉吧，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劲来，家务琐事让人厌烦，小说创作也越来越灵感枯涸，甚至就连那件事情，现在也是越做越没劲了……”

“说白了，那就是缺乏激情吧。”

“应该是吧。你呢？你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呀——”叶恒睿想了一想，“可能我和你的生活轨迹不同吧。我没有经历过你所说的那种身体燃烧的恋爱感觉，我也是做医生工作的，要冷静、理性，和你搞小说创作完全不同。所以，我这种感觉不太强烈。就像一个人没有登上过高峰，所以，他也就体会不到跌落谷底的疼痛吧。”

“你说得有道理。所以，那到底是像你这样的生活好呢，还是像我这样的生活好？”

“天知道。”叶恒睿耸耸肩，“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不知道……马上就30岁了，我有时候简直能听见时间‘哗哗’流过的声音，心头就禁不住地发慌，总想去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很无力、很绝望的感觉……”杨学词感伤地摇头，“我父母老催我生孩子，他们经常说，‘生了孩子你就什么都不想了’。可他们越是这样说，我越是害怕生孩子。‘什么都不想了’——那和死亡有什么区别？我观察周围的朋友，一旦有了孩子，就像一头牛被套上了终生的犁杖，从此再无自由，只能在鞭挞下拖着犁杖艰辛蹒跚。哪怕就是孩子已经长大成人，都仍然还在为儿女工作、结婚、买房、生子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并不讨厌小孩，但我却深深地恐惧这种丧失自我的生活方式：难道活着就仅仅是为了繁殖？所以，一想到孩子，我总是油然而莫名地绝望，仿佛那是人生的终结。不生小孩，似乎是我抵抗世俗的最后一道防线，这道防线如果一破，我就将被终身监禁在庸碌生活的牢狱之中了。”

“从医生的角度来看，我只能说你这是进化过度了，你的自我意识已经超越了基因繁衍的需要。”叶恒睿摇摇酒杯里的酒，“你既然不生孩子，那你准备做什么呢？”

“这就是我的问题：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生孩子能够一劳永逸地解决‘活着要做什么’这个难题，我不想生孩子，可是，我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你这个有点中年危机的感觉呢，只是也来得太早了点。不过也不奇怪，你在很年青的时候就什么都有了，所以反而容易感到迷茫空虚吧。”叶恒睿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哎——我说，你这状态很危险呢。你——不会去找小三吧？”

“不会！”杨学词坚定地摇摇头，“我很爱絮飞。虽然现在我对她没有激情了，但我还是很爱她的。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听到“絮飞”这个名字，叶恒睿脑海里便油然浮现出了那个倩丽的身影，那真是一个女神啊，可你居然对女神都没有感觉了……

“这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叶恒睿摇头笑道，“我最近在医院遇到一件有趣的事情，跟你这种缺乏激情的症状还有点关系……”

“哦？”

“你知道，我主攻的研究方向是癫痫。在癫痫的治疗上，有一个有名的手术，叫胼胝体切断术。”

“胼胝体是什么？”

“简单地说，就是联络左右大脑半球的组织，胼胝体切断术就是切断这个联络的组织。”

“哦？为什么要这样做？”

“癫痫呢，就是大脑的异常放电，实验证明，胼胝体是放电从一侧大脑半球扩散至另一侧半球的主要通路。所以，切断胼胝体可以阻止癫痫放电扩散，病人的癫痫症状可显著减轻。”

杨学词凭直觉感觉到了一个问题：“但是，这肯定有什么副作用吧？”

“是的，会有裂脑综合征等等这些并发症，我们科室研究的一个课题就是如何改进这个手术，增强疗效而减少并发症。后来，我们大胆猜测，完全切断的创伤太大，换成其他温和一点的方式会不会好一点？而且大脑异常放电是病因的话，我们能不能采用人工放电，达到中和的效果？于是，我们沿着这个思路研究，发明了电击胼胝体的手术。这种手术很简单，不用开刀，只需要用一种电子仪器朝大脑特定的区域进行电击就可以。”

“有点以毒攻毒的意思。那效果如何？”杨学词见叶恒睿扯得有点远，不明白他讲这个是何用意。

“我们医院找了一批志愿者进行实验，结果发现，这种电击手术虽然能够治愈癫痫，但是，它会造成失忆，所以，我们迅速地停止了手术实验。但让我吃惊的是，虽然我们停止了实验，却陆陆续续有不少患者主动过来要求手术……”

“他们是觉得，比起癫痫的痛苦来说，失忆的痛苦是可以承受的？”

“不是这个原因。”叶恒睿笑着摇摇头。

“哦？那是什么原因？”

“你知道伟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