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二次失忆

“而是你在失忆以前就构思完毕，只是现在才回想起来？”苏志杰惊叹一声，“这么说来，你认为那篇小说的作者就是你？”

“对！”杨学词朝苏志杰竖了一下大拇指。

“嗯……”苏志杰思索了一下，“杨先生，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你的猜想也合乎逻辑，但是，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比如，你对他作品的熟悉，真的有可能只是你在失忆以前读过他的小说。而能构思出太监帖子后面的情节，这完全可能只是一种幻觉，你以为自己知道完整的维纳斯是什么样子，但我们找不到真正的维纳斯来和你构思的进行对比、确认，所以，你自以为的完整的维纳斯可能只是一种幻想。”

“你说的有道理。”杨学词点头赞同，“我想到自己可能就是这个作者之后，兴奋得不能自持，我便开始上网搜索关于这个作者的信息，很快，我就确认了——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哦？”

“他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或者说，我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网络作家。所以，在网上能查到许多关于他的信息。而最终有一个铁证如山的证据，让我确信无疑，他就是我，我就是他！这个证据，就是他的照片。有家网络文学网站对他——也就是对我——进行了采访，在那篇报道里，有他的照片。当我在屏幕上看见他的照片的时候，我的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那就是我啊。”

“原来如此……”

“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在网上很容易就得知，我的家在上海，于是，我回到了上海。当然，有困难找警察，我又去了上海公安局报案，这一次，他们很容易就在失踪人口档案里找到了我——是我父母报的案……”

“这么说来，你的案子已经水落石出了，那么，你还来找我们做什么呢？”苏志杰试探地问道。

“你听我慢慢说，更诡异的事情还在后面呢……”

我在警察局里忐忑不安地等待我的父母赶过来。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警察局办公室的门被“砰”地推开了，两位老人赫然出现在我面前。我记不得自己父母的样子，但他们一看见我，却是嘴唇发抖、泪花滚滚，那个白发的老妇更是一下子哭出声来抱住了我，我便自然知道，他们就是我的父母了。爱人会变心，朋友会疏远，惟有父母，对子女是永远的牵肠挂肚，不离不弃。

等老妇稍微平静一点，我试探着问道：“你是——我妈？”

等待他们的时候，我就在想一个问题，我现在失忆了，认不出他们，他们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非常的意外惊讶和伤心难受。我一直在思量，如何能委婉地告诉他们，减轻这个噩耗的冲击。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我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老妇虽然眼里闪现出惊讶，但远比我想象中的程度要轻，我以为这个问题会像地震一样震塌她镇静的大厦，但结果楼房只是晃了几晃，却并没有倒塌。母亲愣了一愣，然后小心地说：“你认不得我了？我是你妈呀。”她伸手摸了摸我的脸，长叹一口气：“唉，可怜的孩子啊，你怎么又犯病了？”

结果大吃一惊的反而是我：“妈，你什么意思？你知道我失忆了？还有，你为什么说我又犯病了？难道，我以前也失忆过？”

“是的，这是第二次了。四年前，你也是这样，一下子什么都不记得了。”母亲说着又情不自禁地掉下泪来。

回到家里之后，我和父母聊了很久，从他们那里，我得知了自己以前的身世：我有妻子，准确地说，是前妻，我们是大学同学，从大学就开始恋爱，毕业之后一两年就结婚了。但我们两个都是喜欢艺术的人，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所以，我们虽然结婚结得早，但一直没有要孩子。我们本来一直都感情融洽，但是，大约在半年以前，我和她突然闪电般地离婚了，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倒也离得洒脱迅速，父母也都是事后才知道，惟有长叹一声。絮飞那孩子挺好的——我的前妻叫刘絮飞，你们一直也挺好的，为什么一下子就离了呢？你要是没离婚，有絮飞照料着你，你可能也不会在南京受那么多苦……母亲都还在唠叨叹息。

四年前，我在家里突然发病，跟这次一样，突然失忆，完全记不得以前的事情。但那个时候是在家里发作，所以，前妻能及时地照料着我，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只是需要一点一点地重新认识自己的亲朋好友，当然，也包括妻子。此后，虽然我还是没有记起过以前的世界，但新的人和事都可以正常记忆，所以也就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生活。但没有想到，四年之后，我的失忆症又发作了，而且这一次诡异的是，我竟然莫明其妙地跑去了南京，还没有通知任何人。然后，在南京突然发病，差一点就永远和以前的世界失去了联系。

我在父母家住下，开始一点一滴地去寻觅、去找回以前的生活和社会关系，自然，我最想见的便是前妻。我看过她的照片之后，一下子就明白了我当初为什么会喜欢她：她就是我梦中情人的样子，温柔甜美，知性优雅，又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忧伤。我很想见见她，和她聊一聊，深入了解一下自己的过去，我和她的过去，我们当年是怎么相恋的，一起经历了什么，最后又为什么会离婚？我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问她。虽然父母对我知无不言，但中国家庭的亲子关系——你知道的，中国的孩子和父母之间没有深层次的精神交流，所以孩子的精神世界对于父母来说是个黑箱，我过去的许多事情，我的感情生活，父母完全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于是，我找到了前妻的联系方式——我拿到身份证之后，在电信公司重新领办了以前的手机号码，于是，也就找到了自己的微信、QQ等等，相应地，也就有了前妻的联系方式。我通过各种方式联系她，但电话不接，微信、QQ没有回应。我一开始还以为，我是不是在以前做错了什么事情，深深地伤害了她，因此，她才会和我离婚，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原谅我，所以就一直拒绝和我联系。后来，我才知道，事实远远比我猜测的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