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找到自己

我就这么简简单单而浑浑噩噩地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一空闲下来，我就天马行空地想象，我到底是谁？会不会，我是一个富二代，被仇人陷害，所以才落到这样的悲惨田地？而那个仇人还在一直暗中欣赏他的犯罪成果？想着想着，我就会情不自禁地东张西望，看看周围有没有可疑的面孔。会不会，我是从过去或者未来穿越而来，在穿越的过程中，受到了某种损伤，所以我丧失了记忆、回不到原处？那应该会有其他人再穿越过来救我。于是，我常常在深夜45度角仰望星空，期望有一部UFO停在我面前，走出来一位绝世美女跟我说：“王爷，快跟我回去吧！”会不会，我现在其实是像《黑客帝国》里的场景一样，生活在虚拟的世界之中，我就是那个尼奥，本来等着我去拯救世界，结果我被反派清除了记忆，忘掉了自己的使命？我便经常查看QQ——当然是醒来之后新注册的QQ，原来的号码我完全不记得了——看有没有陌生人留言给我，告诉我，我就是那个救世主？

当然，上面这些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生活依旧是日复一日地流进着，人们焦虑着房价、教育、医疗，没有人有闲情逸致像我这样漫无边际的意淫。我倒是发现，我在编故事这方面有点天赋，不知道这是不是和我喜欢上网看网络小说有关——对于一个没有多少钱但是又有许多时间，没有什么工作压力而又喜欢意淫做梦的人来说，没有比看网络小说更好的消遣方式了。可我想也不曾想到，我竟然在网络小说中找到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你从网络小说里找到了自己的身份？”苏志杰惊讶地皱眉。

“是的，非常巧合。幸亏有网络，我才能在远隔千里的地方找到线索。如果我是在网络问世之前失忆的，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得回从前了。”

“远隔千里？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前并不是在南京？”

“是的，我以前也是在这个城市，在上海。”

“哦？那你是怎么在南京找到你在上海的身份的？”

空闲对现代人来说，是最大的奢侈品，可对于一个失忆、单身而又工作清闲的人而言，空闲却是家常便饭。但最初的时候，手里握着大把大把的空闲时光，我却有点无所适从——我不知道该如何来消磨掉这些时间，就像一个暴发户发愁怎么样才能花掉兜里的钞票。很快地，我找到了一个消磨时光的好方法：看网络小说。这个爱好既经济——花不了多少钱，又有效——动不动就百万字数的小说能像割草机一样收割掉我的时间。所以，我在空闲的时间里就看网络小说来打发时光。我看了很多的网络小说，直到有一天，我又漫无目的地搜寻新的小说来看，突然瞥见一部小说的名字：《既然我们终会死去》。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书名让我心头一颤，那种感觉，有点像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麻木地看着一张又一张陌生的面孔从眼前飘过，可突然间，在人海之中发现了故人的容颜，便猛地心跳加速。我下意识地就点了进去阅读。

这篇小说的题材比较特别，它讲的是一个文艺青年在结婚生子之后，遭遇中年危机，这个文青由此觉醒，去追寻生命意义的故事。它有点鸡毛蒜皮的现实主义，但又有超越家长里短的道哲探讨；它有点轻度的科幻魔幻色彩，却又能引人思索什么才是真实的生命。我被这部网络小说深深地吸引了，我都还记得，那是周末，我不用上班，从上午开始读起，一直读到傍晚。刚读开头的时候，太阳在窗户的左边，而等到读完结局，我将视线从电脑屏幕上转开，才发现太阳已经挪移到窗户的右边了。我就这么坐在电脑前读了整整一天，连饭都忘了吃——真正是废寝忘食、不知肉味。

看完这部小说，我心里堵塞着一种深深的惆怅。许多优秀的艺术作品都会让人在欣赏之后产生这样的感觉，比如，读完一部好小说，看完一部好电影，听完一首好歌曲，都会使人心头感觉莫名的失落。我躺在床上，反复地回味这部网络小说，越是回味，越是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突然回想起来，其实在阅读的过程中，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已经屡有浮现。有的时候比较强烈，我读到前面的时候，就能猜测到后面的结局；而有的时候又比较薄弱，只是一种淡淡的微光，若隐若现。

难道我之前看过这部小说，所以重读之后勾起了斑驳的记忆？可为什么其他小说从来没有给我这种感觉呢？包括那些著名的网文，难道我之前从未看过？我也没想那么多，既然喜欢这个作者写的东西，那么，我就把他其他的作品也都翻出来细细阅读。那个作者的网名叫“赌书泼茶”，他的作品数量还真不少，我一篇接一篇地阅读，一连读了好几天，而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又反复地出现了。我为什么对他的网文还保留了些许的印象，却完全记不得其他的网文？难道我在失忆之前只读过他的作品？还是有其他的原因？我心里有点疑惑，但也没有想那么多——因为失忆之后，还残留着一些记忆的碎片，所以我总是容易疑神疑鬼，感觉好多东西都在以前遇见过，但大部分时候，这都是一种心理幻觉。因此，我也向自己解释，可能这一次也只是一种错觉。但是，当我读到他最后的一部作品时，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事情，让我震惊无比，也让我最终确认，这一次并不是幻觉。

为什么说这是他最后的一件作品，因为用网络语言来说，那是一部“太监帖”——在几个月之前，作者就停止更新了。他其他的作品都圆满完结，唯独这一部是残缺的，所以，我便也把它留在最后才看。这部小说也引人入胜，但故事正到高潮的时候，却嘎然而止——作者留言说，会停止更新一段时间，请读者们耐心等待。有许多的读者在留言区催促更新，但作者一直没有回复，当然也就更没有更新了。

我很失望，对一部小说入迷之后，却又看不到大结局，这种感觉真的很难受，仿佛吃一道美味的时候，只允许咀嚼却不准下咽。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不知道为什么，这部小说的情节始终在我脑子里盘旋：男主人公最后的结局如何？他是如何解决危机的？他最终和哪个女主在一起了？我情不自禁地开始沿着断章的部分继续想象下去，然后——就像水坝打开了闸门一样，后面的情节倾泻而出。我根本没有费什么力气来冥思苦想，而整个情节就浑然天成地展现在我的思想里，仿佛它早就存在于那里，只是现在才被发掘了出来。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就像你在博物馆观赏断臂的维纳斯，但是，你突然强烈地感觉到，你知道完整的维纳斯是什么样子！那个完整的雕像是那么生动、那么实在，仿佛就浮现在你的眼前！你仿佛一伸手都能摸到它！我这么来比喻，你能明白我当时的感觉吗？这时，我突然被一种想法击中了：我这么势如破竹地构思出后面的情节，这是不是说明，这其实根本不是我临时创作构思出来的结果，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