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真和善的矛盾

案情讨论会。

“所以，就是这么一回事。”白靥如把和顾伟峰见面的结果向苏志杰详细地汇报完毕。

“这案子也是让人感叹啊。”苏志杰吐了一口气，“这顾伟峰真的不是凡人，苦心孤诣地运作了20年，他的计划如果成功了，真不敢想象谢莹雪一家三口的惨状。”

“是啊，我想起来都不寒而栗。”白靥如想象着她妹妹的遭遇，禁不住抱紧了自己的双肩。

“老板，你说他是真的悬崖勒马了吗？”李明皓在一旁问道。

苏志杰踱了两步，轻轻颔首道：“应该是真的。其实，他的复仇就只差最后这一步了：向谢莹雪一家曝光真相。如果他还是想要复仇，无论我们保不保密，其实影响没有那么大。”

“老板，如果顾伟峰说的都是真话，那么现在重要的就是，我们要不要答应他，把这件事情向谢莹雪保密呢？”白靥如着急地想知道老板的意见。

苏志杰的五根手指像波浪一样在桌子上轮番敲击了一会，突然冒出来一句：“这事啊，让我想起了一个哲学问题。”

“我的天，哲学博士又登场了。”白靥如做了一个捂脸的表情。

“我们都知道，‘真’、‘善’、‘美’是我们应该去追求的最基本的目标，可是，如果三者之间发生矛盾的时候，我们应该怎么办呢？具体在谢莹雪的这个问题里，就是‘真’和‘善’发生了矛盾：如果我们坚持‘真’，告诉了谢莹雪真相，就会极深地伤害她，这似乎不是‘善’的行为。可如果我们因为‘善’，而向谢莹雪隐瞒了真相，我们又违背了‘真’。——我们该怎么办呢？”

“是啊，我们该怎么办呢？老板，你不能光提问题，不给答案啊？”白靥如听了半天仍是云山雾罩。

“你们知道，为什么我要给侦探社取名叫做‘真相调查社’吗？”

“因为你认为真相很重要呗。”

“对！可为什么真相很重要？”

“呃——”这个问题说起来很简单，可真要分析出个子丑寅卯，李、白两人都一时哑口无言。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什么是真？庄子两千多年前就提出来一个问题，他梦见自己是蝴蝶，翩翩飞翔，他在梦中信以为真，可醒来之后才发现，自己是庄子，是人而不是蝴蝶。于是他迷惑了：既然在梦中认为自己是蝴蝶，结果醒来却发现这并不是真的；那么，我们又怎么能确定，我们现在的世界就一定是真的呢？会不会哪天像梦一样醒来，我们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也是假的？”

“天啊，哲学家真是闲得蛋疼！我敢打赌，庄子一定不用还房贷！”李明皓一拍大腿，由衷地感叹。

“许多的文艺作品都又再探讨过这个哲学问题，比如柏拉图的‘洞穴神话’，电影《楚门的世界》、《黑客帝国》等等。我们拿《黑客帝国》来说吧，你们都看过这部电影吧，电影中有这么一个场景：墨菲尔斯向尼奥伸出双手，一只手里有一颗蓝色药丸，另一只手里则是一颗红色药丸。他告诉尼奥，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吞下蓝色药丸，故事到此结束，你会在床上醒来，继续去彷徨，不分东南西北；如果你吞下红色药丸，你就留在了这个故事中的仙境，我会带你去看个明白，爱丽丝看到的兔子洞究竟有多深。我要告诉你的只有一样东西——真相。结果你们都知道，尼奥最终选择了红色药丸，他选择了知道真相。现在——你们也想象一下，如果你们是尼奥，你会怎么选择？你会选择蓝色药丸还是红色药丸？”

李明皓略一思索，便抢先说道：“我也会像尼奥一样，选择红色药丸。”

“我也要选择红色的。”白靥如仔细地想了想，也是一样的选择。

“你们为什么要选择红色而不是蓝色呢？虽然是虚假的世界，但是你们在里面可以生活得很快乐，这有什么不好？”苏志杰打了一个响指。

“嗯……我是这么想的——”李明皓搔搔头，“虽然在虚假的世界里可以活得很开心，但那毕竟是假的。如果有一天我知道真相了，才发现自己以前都活在一个假相里，以前所有的快乐都是假的，那我该如何面对？我过去的人生、过去的快乐，就完全失去了价值。所以，我还是决定选择真相。”

“是啊，就像男朋友一样，不论他过去再怎么好，如果有一天发现他实质上是个渣男，那以往的那些好就全部都是假的，是没有任何意义的。”白靥如也点头附和。

“的确如此。从终极的意义上讲，我们没有能力判断真假——还记得上次我跟你们讲过的那只农场里的鸡吗？它天天都被农场主在喂食，可不管主人喂过多少次，也无法保证下一次还会同样的喂食。真相、假相也是如此，无论一个事物现在是如何的真实，我们也无法保证，它在未来会同样的真实。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所谓真相和假相的区别，其实就在于——真相比假相要更长久，更经得起时间的检验。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将侦探社取名为‘真相调查社’——我们向客户提供的，是长久的、经得起时间考验的服务。”

“所以，老板——”白靥如听到这里有点不安，这不是她所期待的答案：“你的意思是说，你决定告诉谢莹雪真相？”

“你还记得真相调查社的宣传口号吗？”

“当然记得：我们提供的服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

“对！我们提供的服务只有一个，那就是真相。如果她是我的客户，我就会告诉她真相……”苏志杰沉吟道，“哪怕这样会伤害她、会损害侦探社的声誉，但更长久地看，这是值得的。”

白靥如心里一沉，她无法想象谢莹雪得知真相后会是什么模样，便脱口而出：“这是不是太残忍了？”

苏志杰抬手向下按了一按：“小白，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可是，谢莹雪并不是我们的客户，她是你的妹妹，所以，在这件事情上，你才是老板，你来决定吧。”

白靥如低头深思了一会，然后抬起头来毅然决然地说：“我决定帮顾伟峰，瞒住谢莹雪，而且我要瞒得久久的，我要瞒她一辈子！”

苏志杰转身朝着窗外，眺望远处的市景，缓缓地说：“你是自由的，这是你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