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海德堡

到达法兰克福之后，顾伟峰带着谢莹雪去租车柜台提了一辆奔驰，然后自己开车上路。谢莹雪刚开始还在奇怪，怎么到了德国没有司机来接，再看顾伟峰开了好久，也没进到市区，反倒是在小镇郊野间驰聘，便不禁好奇地问道：“顾总，我们这是去哪？”

“我们先去海德堡。”

“海德堡？”其实谢莹雪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路演不是在法兰克福举办吗？”

“路演几天之后才举行，难得公费出国，咱们趁这个机会在周边玩一玩。”顾伟峰说着扭头朝谢莹雪眨了眨眼，“不过，这游玩的费用是我私人出的，我是职业经理人，咱得遵守职业道德。”

“啊？”谢莹雪没有料到公差还能旅游，“顾总，那我的那份钱我也自己出吧。”但其实她提心吊胆，不知道这么一玩会花多少钱。

“不用了，你这次立了大功，那只货币基金卖得很好，算是我奖励你的。”

要是换作其他善于钻营的人，这个时候肯定会既表示恭敬谦逊又顺手拍个马屁：“顾总，那只货币基金卖得好，是因为你的名气大，客户都是冲着你的名字来认购的，跟我那个广告词没什么关系。”可谢莹雪还是个懵懂的小女生，她只是惶恐地表达了感谢：“那谢谢顾总哦。”

顾伟峰将车一直开上了海德堡城堡，带着谢莹雪来到观景台，俯瞰这座小城。海德堡的城堡、教堂和小屋，像童话一样呈现在眼前，面对如此美景，谢莹雪这个时候完全释放得像个孩子，她冲着山下的小镇展开双臂，由衷地赞叹：“哇——好美啊！”

顾伟峰见她天真的样子，展颜笑道：“这就是‘城镇之美’，在我看来，欧洲可能是全世界仅有的还保留着‘城镇之美’的地方。我在中国呆了几十年，可以说，中国的一线到七线城镇，我都是有所体验的。在国内的岁月，我领略过自然之美，比如张家界、九寨沟；也感受过人类之美，比如我公司里的那些帅男美女，比如——”顾伟峰说着扭头朝谢莹雪暧昧地笑了一笑，“你——”

被人称赞美丽对谢莹雪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还是头一次见顾伟峰和女孩这样调笑，谢莹雪羞涩而惊喜，微微涨红了脸，但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回应男神上司的含蓄调情，所以没有说话。

顾伟峰扭过头眺望城景，继续说道：“可是，我以前真没有想到过城镇也可以‘美’。不论城市还是乡镇，那不就是大家聚在一起吃喝拉撒的地方吗？这能和美扯上什么关系？可等我第一次来欧洲，那次是去英国，我才石破天惊地发现，原来城镇也可以很美。我仍然很清晰地记得，到达爱丁堡后，第一眼看见这城市的轮廓，我瞬间被震慑得瞠目结舌——和你现在一样。这倒并不是因为爱丁堡美得犹如海市蜃楼——它确实很美，但不至于把我美焦——根本的原因在于，它粉碎了我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在我的印象中，城镇一直都是功能性的，所以当它突然向我展现出来这么一种巨大的美感时，便大大地超越了我的预期，好比在家政公司找了一位钟点工，结果打开门的时候却发现杨幂站在外面。”

“嗯嗯！顾总，我也有这么一种感觉，可是我表达不出来，你这番话，倒是好贴切。”谢莹雪钦佩地点头。

“不过，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只有欧洲才有这种城镇之美呢？”

谢莹雪歪着头想了一想：“是因为它经济发达吧？”

顾伟峰摇摇头：“不，不，有钱的国家多了，有气质的没几个。”

“是因为欧洲的宗教吗？”谢莹雪指着那座尖顶高耸的教堂说，“我觉得这些建筑里面最美的就是这座教堂了。”

“有许多国家同样信奉基督教，比如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等，但它们的城市却并未展现出像欧洲这样荡气回肠的美感。望眼其城镇建筑，不是像豆腐就是像油条。”

“那——难道是因为欧洲人特别爱美？”

“我相信爱美是人类共同之天性，并不止欧洲人所独有。如果我们不爱美的话，面对着海德堡的美景，我们也就不会感动了。”

“那到底是为什么呢？”谢莹雪迷迷萌萌地问。

顾伟峰举目远眺，悠悠地说：“我对这个问题的解释是：相由心生，欧洲的城镇之美，其实是古人心灵之美的外现。古时的人拥有超越性的精神信仰，他们追求一种超越生物性和现世性的价值，而现代人惟求经济务实，所以再也难现这种超凡入圣的美感。一个正面的例子是，中东、埃及、暹粒、蒲甘的古迹也同样美轮美奂，只不过它们的美是孤立的、片断的，只有欧洲才保有这种大片大片城市群落的鲜活美感。而一个很好的反例就是法兰克福——我们刚刚路过，这个在二战之后重建的城市，虽然是欧洲的金融中心之一，却没有多少‘欧洲味’，反而像世界上其他的城市一样，便利、实用，但却没有灵魂——就像一个充气娃娃。”

顾伟峰最后的那个比喻虽然有点性挑逗的意味，但他却说得一本正经，庄重得就像中学老师在讲授性知识，所以谢莹雪听上去没有一点猥亵的感觉，但还是微微羞红了脸。

“好了，我们远观够了，现在下山去近看一下吧。”顾伟峰又带着谢莹雪来到海德堡的老城区，信步而游。

顾伟峰一边带着谢莹雪漫无目的地游览，一边给她讲述着周遭景点的历史故事，他对欧洲历史的融汇贯通让谢莹雪叹为观止。路过歌德故居的时候，他在门前驻足，问谢莹雪：“你读过《浮士德》吗？”

作为一名中国大学生，谢莹雪也算是身经百考，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在海德堡旅游的时候，居然会遇到这么一道超纲题，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我在学校图书馆倒是顺手翻过，但是一看，矮马，有六七百页，全是诗，我马上又把它塞回书架了。”

“呵呵……”顾伟峰被她的天真可爱逗得放怀大笑，“我很喜欢歌德，我第一次来这里参观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想象，歌德几百年前就是在这个地方沉思、写作，我就突然感觉到，他的灵魂仿佛就弥漫在房间的空气中。在那一刻我实实在在地意识到，如果一个人创造了一件精神作品，那么在他的肉身腐朽之后，他还可以继续存在。”

“我也有这么一种感觉呢，刚才走在那些古街老巷之中，我总是在想象，历史上有多少人在这里来过、活过然后死去啊。我似乎能看见他们那时在这里吃饭穿衣的生活画面，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穿越一样。”

“嗯，这就是最本初的宗教体验。”

“宗教体验？”谢莹雪没想到自己的穿越被拔高到这样的高度。

“是啊。我每次来欧洲都像是参了一次禅。这听上去有点怪异，因为欧洲是个基督教世界。但我感觉欧洲有一种特殊的氛围，它能让人意识到自身的微渺并由此去追寻某种永恒和无限，而这是所有宗教的共同特点。我们所生活的国家，虽然有五千年的悠久历史，可现在在物质层面一切都是新的，很少能看见比我年龄还大的事物——这说明我真的是年事已高了……”顾伟峰说着朝谢莹雪顽皮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