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做女人?

“哦……”和尚微微地叹了一口声，他思索了一下，然后缓缓答道：“我知道，你们年青人都认为，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世间万物，不会从无变有，也不会从有变无。你所知道的任何一样东西，都是在循环转化的，为什么就偏偏认为生命是个例外，一死了就是从有变无了呢？”

“我听说佛教里有轮回转世，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和尚平静而坚定地点头。

“那——”何诗心也想让自己去相信会有下一世，“师父，我如果死了，下一世会变成什么呢？”

和尚双目直视着何诗心，眼神像阳光一般透彻魂灵，他唱了一声佛号，然后娓娓说道：“施主，你是个善良的人。你死后会投生善道，下一世，你仍然会投生为人。只是——”

“只是什么？”何诗心一颗心悬了起来。

“只是，下一世你会投生为女人。”

和尚的话音一落，天空中突然劈过一道闪电，晃得庙堂猛然一亮，紧接着，巨雷声摧枯拉朽一般滚滚而来，仿佛擦着庙顶掠过。雷电过后，庙堂一片寂静，这安静像大病初愈的康复，因为对比而显得异常的强烈。何诗心傻傻地呆立在原地，意识空茫。沉寂片刻，渐渐地，庙顶响起嗒嗒嗒的声音，一开始零星散落，渐渐地铺天盖地——大雨滂沱，洗刷着世间的一切悲苦。

突然，何诗心双手合什，向和尚深深一躬：“我明白了！谢谢师父！”说完便跑出庙门，在大雨中展臂飞奔，他一边奔跑一边流泪，却又一边狂笑一边欢叫。是啊，做女人！只不过，为什么要等到下一世呢？既然那个人爱的是女人，那就把自己变成一个女人吧。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做个女人又有什么不可以？死都不怕，难道还怕做女人？

“所以，他下定决心，要变成女人，和初恋在一起。”程医生说着仰头干完了杯中的红酒。

“原来是这么回事……”白靥如惊魂未定，“那后来，你就同意给他做手术了？”

“他当时把整个故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我。他说，只要能和初恋在一起，变成女人也是心甘情愿的，这是他活着的意义。他也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来找医院的麻烦，让我放心。”程医生又摇头又叹气，“但我还是没有同意，因为变性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了。我就劝他，变性是一生的事情，你不要因为感情上的一时冲动而遗憾终生。”

“那他怎么说？”

“他说，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绝对不是一时冲动。他从大三就开始准备这件事情，这几年来变性就是他人生的主题。他给我举了好多例子来证明：第一，他大学毕业后马上开始工作，省吃俭用地攒钱，筹备手术费。第二，为了不让人知道他的旧身份，他从原来的生活中慢慢地撤离，尤其是大学毕业之后，他换掉了所有的电话、QQ、微信等等，在他的亲人朋友看来，他就像是渐渐从地球上消失了。第三，他学习了很多的相关知识，比如变性的知识，比如如何做一个女人的知识等等，而且，他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开始模仿女人，以便适应变性后的生活……看得出来，他这几年为了变性是倾注了全部的心血，他是深思熟虑而又意志坚定地在准备变性。”

“所以，你最后同意给他做手术了？”

“嗯，我最后被他感动了。”程医生点点头，回忆起当年的场景，语气不禁有点感伤：“他在我面前长跪不起，一边祈求一边流泪，虽然他忍住了哭泣声，可那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把他面前的地板都打湿了……白小姐，可能好多人都认为，在医生眼里，人只是肌肉骨骼内脏，但其实，我们医生也是懂感情的……最后，我决定帮他。”

“那你们是怎么解决那个性别认同障碍问题的？”

“哦，其实，这个心理评估是很灵活的，因为心理不像身体，你的胃有没有问题，可以用胃镜来查清楚，骗不过去；可是你对自己的心理活动进行伪装，医学上还没有确凿的手段来发现。于是，我教了他一些技巧，顺利地通过了心理评估。最后，他安全地完成了手术，变成了女人，一个大美女——他重生了，就像凤凰涅槃一样地重生了。”

白靥如听完，惊悲透心，愣了半天才喃喃说道：“天啦，原来是这么回事……”

“嗯……白小姐，其实，你是刚刚才听到这个故事，我觉得你一时间可能还不能完全理解，他这个行为意味着什么。我们用代入的方法来体会一下，你就更能感受到他这种行为的悲壮。就拿你自己来说吧，白小姐，你肯定是喜欢男人的，对吧？”程医生举着酒杯看着白靥如，口水差点滴到盘子里。

“哎呀，程大哥，我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坏呀！”白靥如只好又配合地装羞卖萌。

“不，不，不，白小姐，我这是纯粹的医学角度。好，假设你喜欢一个男人，但很不幸，这个男人却是个同性恋，他只喜欢男人——这只是假设哈。可是，你太喜欢他了，你为了和他在一起，决定把自己变成男人——现在，你能体会到他这种行为的牺牲意义了吗？”

白靥如代入角色地想了想，又是感动又是震惊：“我光是想一想，都感觉疹得慌啊，要我真的做那绝对绝对不可能。哪怕就是彭于晏，如果他告诉我，我要做变性手术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会给他一耳光！我明白了，这真的是好伟大、好伟大的牺牲。”白靥如说着想起来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个同学是谁，你知道吗？”

“我没有见过，但她会定期来医院复查、还要注射激素，她把我当作恩人，后来跟我说，她终于和那个同学结了婚——”

“她和那个同学结了婚？”白靥如差点把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板上：原来那个高中同学就是张纯智？

“对，她终于和她爱的那个人结婚了，生活得很幸福。”

这信息像炸弹一样把白靥如轰得大脑空白，她发呆了好久，才喃喃自语：“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痴情的人……他换了性别，变了面貌，抛弃了全部的社会关系，只是为了和另一个人在一起……天啊，无法想象，无法想象……”

“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程医生这时已经完全醉了，“靥如啊……我要是再年轻个20岁就好了，我也可以那么疯狂一把……我……年轻20……就好了……”他舌头打结一般地呓语，白靥如倒是从中听到了一种真切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