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王金国的录音，A世界2010年（一）

黑暗的房间里，大屏幕上正在投放果园案发现场的各种幻灯片。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局长刘韬等人都在认真的看着，角落里的王金国一直有些心神不宁。

江辉在一旁讲解：“尸体于今早在北源村的一处梨园中发现，尸体被埋在树下，装在麻袋中，目前可以确认，死者是被杀死后，才装入麻袋抛尸在当地。经过法医的检查，死者是被人用绳子一类的东西，勒住脖颈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 

王金国也坐在后排，认真听着，但是眉头一直紧蹙。

大屏幕又放出装尸体的麻袋和扎紧麻袋的绳结：“装尸体的麻袋和绳子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指纹。”

局长刘韬问：“死亡时间呢？”

一旁的法医说：“根据尸体的尸斑沉积，还有胃部食物判断，死亡时间大概在24小时左右。”

幻灯片结束，会议室里重新亮灯。

江辉整理手边的档案，拿出一份记录：“死者的父亲马喜才昨天中午报的案，那推断来看，死者是昨天早晨离开家之后，被人杀害的。”

这时，王金国站起身说道：“死亡时间不可能是昨天早上，死亡时间应该不到12小时。”

所有人都看着王金国，尤其是那位法医，听闻也站了起来。

刘韬敲敲桌子：“理由？”

王金国道：“因为昨晚我在国道上遇到了马浩，是我送他回的北源村，亲眼看着他回家，死亡时间只能是昨晚。”

众人一听都低声议论起来，法医脸色更是有些难看：“王师傅，你说什么，你这是怀疑我的职业素养！”

王金国继续说：“而且……我记得马浩当时给过我提示，让我去那颗梨树下看一看。”

现场所有人更加震惊。

刘韬冷着脸：“就是那颗发现尸体的梨树？”

王金国点点头：“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只是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很奇怪。”

刘韬疑惑道：“你的意思是说，马浩其实是在告诉你，那里有埋着自己的尸体？或者说，他知道自己会死，会被埋在那里？”

警察小赵笑了：“这不太合理吧？怎么听着像鬼故事？”

刘韬皱着眉：“还有别的目击证人吗？”

王金国摇摇头，也有些困惑：“当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只是把他送到门口，并没有跟马浩的父母见面。我知道这有点奇怪，但这的确是我昨晚的经历。”

法医想了想：“昨天晚上你们聚餐，王师傅好像喝了不少酒吧。”

王金国点点头。

法医道：“那会不会是因为喝醉酒，产生的幻觉？我对自己的尸检结论负责，如果不信，可以去市里再检查一遍。”

周围人低声议论纷纷，有些窃笑。

刘韬干咳一声，止住会议室里的窃笑：“好了，老王提供的这条线索先放一放，还是按照之前法医提供的信息继续讨论。”

会议继续，王金国有些尴尬的重新坐下，他没有纠缠这个问题，因为他说的那些话，他自己也在质疑中，但是那些记忆又无比清晰，让他不吐不快。

会议结束后，局长刘韬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王金国竟然追着跟了进来。

“局长，马浩这案子，我要参加。”

刘韬坐回桌前，语重心长：“你现在的工作是办理转岗手续。”

王金国语气提高几分：“那事不着急，这是命案，我是老同志，有经验。”

刘韬看了王金国一眼：“你还觉得你昨晚上遇到的事是真的？”

王金国犹豫了一下：“这个……我也说不准，反正我觉得这案子有点蹊跷，我得查清楚。”

刘韬起身在饮水机上给王金国接了一杯水，递给他：“你儿子那事，我知道你一直放不下，心里那道坎一直没过去。”

王金国有些生气，把水杯放在了桌子上：“刘韬！这跟我儿子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查马浩的案子。”

“老王，这回你别当我是局长，就当我是你的老朋友，听我一句劝，还有一个星期就走了，有些事你也该放下了。”

王金国看了看手表，正色：“局长，距离我正式离职转岗，还有6天零10个小时5分钟，只要没到最后一刻，我就还是一名警察，你说这些，我理解不了。”

刘韬愣了一下，看着王金国这个熟悉的模样，跟以前的几十次一样，他一旦认定的事情，几十头牛都拉不回来。刘韬知道，现在谁也劝不动他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好吧，你可以加入专案组。”

王金国点点头：“谢谢。”

冰冷的法医室里，马浩的尸体摆放在停尸台上。房间里只有王金国一人，正看着马浩的尸体发呆。这时江辉走了进来，站在王金国身旁，两人都不说话。

沉寂很久，王金国首先忍不住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昨晚上喝多了眼花了？”

“师傅，我不是不相信您，您说昨晚亲自送马浩回了家，可是刚才我打电话给马浩他爸确认过了，他说昨晚上根本没见马浩回来，这事……也太玄乎了。”

“别说你，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说着，王金国开始检查马浩的尸体，他注意到在尸体的脖子上的勒痕，那天夜里他送马浩回家的时候，的确也在马浩脖子上看到了伤痕，但是光线太暗，没有仔细看清，如果是幻觉这一切也太巧合了。

王金国摩挲着下巴，思索：“我记得很清楚，那时马浩脖子也有伤，我还问他是不是挨揍了。”

江辉神秘兮兮的：“会不会当时马浩已经死了，你见到的根本不是马浩，而是他的鬼魂？就是要告诉你他被杀了，让你帮他伸冤。哎呀，这越说越瘆人了。”

王金国沉默良久，如果他不是一名警察，也许真的相信这个假设了。

王金国一巴掌拍在江辉脑袋上：“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排除一切不可能的选项，最后剩下的，不管多不合理，都会是真相。”

江辉感慨一下：“你儿子失踪了那么多年，一直没找到，可只要是有类似跟孩子相关的案子，您都特别上心。”

王金国不满的看江辉一眼：“当警察查案子，天经地义，跟别的事没关系。”

这时，王金国意外注意到，马浩尸体的手臂上，戴着一支用塑料绳编成的手环。

王金国思忖：“昨晚倒是没注意他手上戴没戴东西……”

王金国盯着手环看，似乎想起什么，浑身一激灵，仔细的辨认着手环的细节。

江辉察觉到王金国的异样，他感到王金国整个人似乎被什么激怒了一样，浑身迸发出一种骇人的气势。

“师傅？”

王金国快速朝外面走去，穿越走廊，来到办公大厅自己的位置上，从已经收拾好的东西里，翻找着一份文件。

王金国找到那份文件，快速的翻看着什么，最后他终于找到了，目光停在了其中一页上。

那页文件上是一张照片，那是一张从肘部断裂的前臂的照片，断臂手掌上到处有啃食的痕迹，并且手腕上也系着一根手环，样式颜色与马浩手腕上的一模一样！ 

王金国拿着照片愣在当场，就连江辉不停地在旁边喊他，都没反应。此时王金国脑子里仿佛龙卷风刮过，思绪早就被拉到了那个雨夜。

十五年前那一天，浓黑的夜色中下着倾盆大雨。雨点落地的声音，鞋子踩在树枝上的声音，还有众人的强烈喘息声交织在一起，成为王金国脑中始终久久无法忘怀的符号。

年轻的王金国穿着厚重的雨衣，手里拿着手电，在浓密的树林中焦急的奔跑着，四处呼喊儿子王晨的姓名。

不远处矗立着远峰化工厂的高耸烟囱，显得格外的诡异。

旁边还有一些别的人，也都穿着雨衣拿着手电，拉成一条搜索线，一起向前寻找着。

这时，对面走来一个穿着雨衣的人，手里拎着一支证物袋。对面那人掀开雨衣的头罩，是年轻时候的刘韬，递上那支证物袋，说道：“我找到这个。”

王金国急忙抢过那证物袋，打开查看，发现里面是一支成年男人的前臂断臂。

断臂的伤口处还残留着一些血迹，上面有很多被啃食的伤口，断口一看就是刚刚被砍断不久，而那支断臂上系着一个手工编织的塑料手环。

明白这不是王晨的，王金国又拉住刘韬，急切：“有王晨的线索吗？”

刘韬摇摇头：“已经拉网搜查了两遍了，只找到这支被野狗啃食过的断臂，不过这是一支成年人的断臂。恐怕王晨遭遇了什么事……”

刘韬没有继续说下去。王金国有些绝望了，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任由雨水打湿自己的头发。

那一夜的那场雨似乎一直没有停，浇淋了王金国此后的十五年，直到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