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黎明之前（1）

“报道上说钟琦去世于21年12月24号，他妈妈曾因丈夫严重的家暴提交过离婚申请，并提出会独自抚养儿子，但法院以她无法证明夫妻感情破裂为由拒绝他们离婚。”

江东指头划过铅字，有些地方像是被水浸泡过，发出毛茸茸的细须，不过并不影响他们了解整个事件。

“女人还多次求助过妇联和居委会，也做过伤情鉴定，但都没有达到目的，因为丈夫每次都会在殴打她后下跪保证不会再犯，周边的邻居也是劝和不劝分，所以她十三年来都是在丈夫的暴行和下跪道歉的循环里度日——”

“而且男人不仅打妻子还打儿子，认为养儿就是防老，如今儿子已经十三岁，明明可以出去工作赚钱，却因妻子要求，一直读书，认为儿子是拖油瓶，所以也常对儿子拳打脚踢。有几次都会把妻子和儿子打进医院，然后又在医院里下跪哭号——”

“这个畜生！”

江东没忍住骂出一句，张子敬手指死死扣住膝头，他接到江东暂停的部分往下读。

“最后妻子忍受不住丈夫的整日打骂，在要儿子出去买酱油后，吊死在房梁上。儿子亲眼目睹妈妈的尸体后受到剧烈冲击，连发几天高烧，之后居委会认识到事情严重性，为了帮助孩子健康长大还联系过——”

他语气一顿，嗓子向下压了压，和江东对视一眼后才将后续缓缓道出：“临春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那边的一位许姓医生为钟琦做心理疏导，然而事与愿违，钟琦还是在他出生的日子里喝下农药自杀。”

“许姓医生？是许卿挚？”

“应该是，否则不能解释她家里为什么会有这份报道，可是，这个钟琦和许卿挚是有什么隐藏的关系吗？”

江东垂低脖颈，报纸边沿在他指间逐步长出一个个褶，“头儿——”

“嗯？”张子敬看向他。

光线照亮江东紧绷的咬合肌，“我在想，自杀小组是不是和钟琦有关？”

“你怀疑自杀小组是许卿挚建立的？为了钟琦？可是，那些人的共同点是造谣致人死亡，在钟琦的案件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啊？而且——”

他拿过许卿挚的手机，翻出微信联系人和电话簿，压根不见一星点端倪。

“你也说过，许卿挚是这些人联合在一起的中心点，我想就算她和自杀小组没直接关系，也一定有间接影响。”

张子敬目光发直，颅腔内的信息系统缓慢运转，眼睛和耳朵得到的资讯由神经传导至大脑，消化后再告知给他可供执行的信号。

他拳头抵住膝头，慢慢站直，“东子，我们去看看监控，也许会有不少收获。”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戛然而止，一张狐狸脸的年轻保安让出位置，指头分别指过几个操作栏，“这是日期选择，拉下来就好，这是进度条，可以拉快拉慢。”

“好，谢谢。”

张子敬将日期拉选到4月19号，“这是——”江东的话中段而止，胳膊稍稍提起，手扶住侧颈，隔挡住保安掷来的好奇目光，他凑近张子敬的耳廓，气音问道：“你打算从吴秀秀死亡时间开始查起？”

张子敬压住鼻音闷出个嗯。

时间走到夜里九点，许卿挚出现在电梯画面中，她时而拨动头发，时而掏出手机，根据界面颜色判断出应该是微博。

她粗略看过几眼，在26楼走出电梯。

而下一次再看到许卿挚竟是在20号凌晨五点，她像是撞鬼，神神叨叨在一楼摔跌进电梯，电梯门还未闭合，她就立马蜷进电梯墙角落，胳膊将膝头团团围拢，脸整个埋进臂弯。

电梯里光线紊乱，闪动不停，因为未按电梯楼层，所以门一直在开开合合。

许卿挚背脊不住起伏，惨白的光线里她的脸煞白如鬼，她突然在电梯里大吼大叫，而后逃也似地冲出了电梯。

“这是……”

保安的声音袭来，江东急忙拿身板遮挡住保安的目光，“监控只有电梯有，所以看不到她在进出电梯前后的情况，判断她后面应该是走消防通道上的26楼。”

“估计是，而且她似乎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异常，你看——”

20号早八点，许卿挚神色如常走进电梯，甚至和进来同乘的住户点头问好，简直和五点出现的许卿挚判若两人。

时间跳转到24号七点，许卿挚的情况和19号一模一样。

判若两人，如同见鬼。

而翌日又是一如往常他们印象中那个冷静自持的许医生。

张子敬只觉喉头干到冒烟，他扯松领口，脖颈跟着转动，面色如同抹过锅灰。

转眼见江东，他也是一脸震悚。

“看来许卿挚真的不简单，而且她在后面的表现也根本不像个成年人。”

这点得到张子敬的赞同，“没错，感觉像个做错事害怕被发现的小孩。”

“看一下7号，那天如果她去见过孟轩——”

那么许卿挚一定和自杀小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7号当天，许卿挚如常上下班，之后并未在电梯里出现过。

江东转向保安，保安脖子像被江东探寻的目光拉长，“这个小区除了电梯有监控，还有哪里有吗？”

闻言，保安脸部肌肉堆出个讪笑，“我们这是老小区改建，地方也偏，所以设施方面——”他肩头一耸，“没那么跟得上。”

换言之，监控只存在于电梯。

张子敬不禁心生失望，但还是拷贝走一份影像资料，紧接着，他和江东驱车赶往临春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

人才跨进医院大门，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胖墩身影在护士台前踱来踱去，座机的电话线被她扯得笔直，不耐烦的情绪通过她不住拍打地面的脚掌可见一斑。

“梅护士——”

“欸？你们是——”

梅护士耳朵和听筒距离拉远，她嘴唇微张，显然对警察的到来有些状况外。

张子敬直接亮出目的，“许卿挚医生今天是不是一直联系不上？”

“呃，是，你们是为了什么事情？”

梅护士放回听筒，未及转身，江东的问题便给她当头一棒，“许卿挚在精神方面是不是有什么异常？”

她脑子一下子晕乎乎，眼神里都透出迷茫，“你们说什么？”

张子敬的声音把她的脖颈拧向左侧，“许卿挚和去年的一个患者，叫钟琦的是不是有什么牵连？”

“钟琦？”梅护士屈指磕了下额角，“哦，我有印象了，那是个受到家暴的孩子吧——”

见刑警点头，她才润润唇继续，“许医生对他很关心，简直就是拿那孩子当儿子看，那段时间她每天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打电话给钟琦，问东问西的，一直鼓励他要他好好活下去。”

“只是——”梅护士长出一口气，眸光也变得黯淡，“还是没保住那孩子，许医生当时哭了好久，一直在自责，说什么还是没逃出来，还是没逃出来，总之，是很难过的。我和许医生共事这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么为一个病人伤心——”

她说着，不由眼角泌出泪来，“钟琦去世那天，许医生还特意去看了他呢。”

“你说什么？”

江东语气急促，吓得梅护士连顺几下胸口，她闭了闭眼，“就是12月24号，钟琦去世那天，许医生还特意过去了——”

“许医生，你大包小包这是去哪儿？”

许卿挚笑，“今天是钟琦生日，我上次答应他来着，一定给他过一个难忘的生日。”

“这是什么？”梅护士指头拨开一个塑料袋，“唷，蛋糕？”

许卿挚笑容灿烂，她摸摸耳尖，神情间竟流露出几分羞怯，“我自己做的，钟琦说没吃过蛋糕，我就想着既然是第一次吃，那就得更有纪念意义。所以找了个可以DIY的甜品店做了一个，希望钟琦喜欢吧。”

张子敬目光一凛，“你是说许卿挚还亲手为钟琦做生日蛋糕？”

梅护士回忆到此，也是叹了口气，“是啊，那么期待钟琦可以在生日后重获新生，却不想……”

还是事与愿违。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梅护士心念一转，思索警察来问许医生的事情会不会和她今天失联有关，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清洁工打扮的男人和一名护士边攀谈边从三人身后走过。

他们的话掉进三人耳朵。

“老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怎么都联系不上。”

“那不是他的活儿得到你头上？”

“活儿可要人做呗，只是要是多份钱我就做了，这还没钱，你说这——”

男人手掌刚拍合到一起，还没击响，胳膊猛被一股大力向后拽，整个人踉跄后倒，本就因要多做事还没钱而冒出来的火气腾一下窜上两米高。

“你他妈——”

一本怼到眼前的警官证截断他的脏话，一张怒容换作讪笑，“警察同志，有什么事情啊？”

江东开门见山，将监控里的雨衣男截图伸到男人眼下，“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