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最黑的夜（2）

天蒙蒙亮的时候，陈梨见到了江东。

江东张大嘴巴，眼睛也瞪得很大，陈梨想取笑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吃掉，喉咙却发不出声音，肌肉都不听话，抽动不了。

江东的眼泪砸进她的眼珠，咸咸的，涩涩的，擦过她的眼珠，又从眼头和眼角滑出去。

“小梨，小梨，你醒醒，你醒醒，你别和我开玩笑，这不好玩，不好玩！”

“我没和你开玩笑啊，江东，我看着你呢，不哭，不哭，我不是说过嘛，帅哥哭起来可就不是帅哥了。”

“小梨，你是不是气我昨天忘记给你戒指了才这么吓我？我是蠢，是傻……我居然连这个都忘了……我现在给你戴上，我给你戴上……”

江东抽动鼻腔，眼泪扑簌簌淌满一整个脸和下巴，他抽噎着，戒指在指头筛抖，眼泪把他的视线全部糊住，他快看不清小梨了。

“陈梨女士，你愿意嫁给江东先生吗？不论生老病死，不论贫穷富贵，你都愿意不离不弃，和江东先生一辈子嘛？”

“我愿意，江东，我愿意，你听见了吗？”

江东唇齿间拉出黏稠的粘丝，下颌青筋暴跳，他彻底站不住，双膝咚捶在青石板砖上，他牵起陈梨的手，竟是那么冰凉，那么僵硬。

“陈梨……陈梨……”

他鼻头酸到发涩，青筋几乎蹦出额角，他试图捂热陈梨的手指却怎么都不得章法，他将嘴凑近陈梨的手，不断哈出热气，眼泪又将陈梨的轮廓模糊了，他提起胳膊蹭去。

郑而重之地单膝跪地，将那枚婚戒套进了陈梨的中指。

“真好看，江东，我好喜欢，我真的好喜欢，江东，我终于嫁给你了。”

“江东，我还是嫁不了你啊……”

“东子，让法医验尸吧……我们该走了……”

江东木讷的目光骤然一闪，他扭头看张子敬，怎么都理解不了头儿说的话，什么叫验尸？什么叫该走了？陈梨不是——

他牵住陈梨的指尖，想要把一些话说给张子敬听，泪水突然泉涌而出，淹没气管。

“东子，可以了，可以了，你做的可以了。”

张子敬握住江东的肩头，几欲哽咽，他别转脖颈，憋回了涌到眼底的泪。

“头儿，我……我……”

“如果你想一直陪着陈梨——”

“我要找到那个人。”

张子敬目光闪动，“东子……”

“头儿，陈梨是我老婆，我必须得找出那个人才行！”

雨越来越大，渐渐分辨不出两个男人的脸上是水还是泪，张子敬铿锵有力的声音透出雨幕，“好，我们一起抓住他。”

有警员追到巷子口，见张子敬和江东并肩出来，他立即调转方向，和两人一齐向另一个案发现场去。

“查到了那名男尸的身份，叫许桂峰，目前无业，二十多年前丧妻，如今有个女儿在临春市第一精神卫生中心上班，叫许卿挚——”

张子敬脚步稍顿，而后步伐加快，雨水冲刷过不远处一滩血，汩汩血水哗哗渗进下水道，那头已拉起警戒线，临时用塑料布和铁架搭起一个遮雨棚。

他矮身钻进去，单膝跪在许桂峰身前，男人胸前领口洇开大片血花，下颌的血已经结痂，右胳膊肘刺出表皮的小臂骨戳进下水道挡杆间隙，胳膊挡住的地面上有几道划痕。

法医的声音响在耳廓：“应该是车祸，他的心肺都撞碎了，死因初步判断是肋骨骨折刺穿内脏导致的大出血，口腔里有酒味，出事前或许喝过不少。”

张子敬抬头用目光质询刚钻进雨棚的警员，“许卿挚的电话打通了嘛？”

警员抹一把下颌的水，帽檐上下来的雨水迫使他不得不眯缝起眼睛，“打通了但是没人接听，不过我们怀疑或许许卿挚也出事了，这是联系交警大队调出来的昨晚的监控。”

江东抢先接过警员递来的平板，张子敬只好站起贴过去看，监控显示在昨晚十点零五分，一女一男前后追赶着跑上马路，女人率先通过，男人貌似酒精上脑，脚步踉踉跄跄，身体歪斜着跟在后面追，他刚到马路中央，一辆疾驰的大货车没来得及刹住油门，将他径直撞飞出几米远。

而后货车肇事逃逸。

男人那时候并未断气，并试图爬上人行道，另一个雨衣男人走进画面，在男人跟前说了几句话，于十点二十五分，起身朝另一头追去。

“另一个方向的呢？”江东尽力稳住声线，平板的颤抖却暴露了他的恐慌。

张子敬握住江东的手腕，用力捏了捏，江东哽下几口气，硬挺起精神继续看警员调出的另一头监控录像。

陈梨在逃跑，雨衣男在追，而后他们进入巷子，出来的，只有雨衣男。

江东心内某根弦骤然绷断，他猛咬住虎口，呼吸愈发急促，眼泪在眼底打转，画面里漆黑一片的巷子口被他的泪水晕开，竟在瞳孔中心透出熹微的白光。

张子敬看不过，捏了捏江东的肩头，“东子，算了，我来，我向你保证一定捉到他好吗——”

却见江东硬生生憋回眼泪，强打起精神挤出个笑，“头儿，小梨最喜欢抓坏人的我了，她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要抓尽天底下的坏蛋——”

他翕动鼻翼，笑容更大，“我不能辜负她啊，走吧，头儿，我们去抓这个男人。”

张子敬郑重含颚，“好，我们一起抓。”

……

“可疑的男人嘛？”妇人从门缝里探出身子，下扎的低马尾扫过后领，“这么想想是有一个挺奇怪的，昨天夜里大概九点多的样子，我从超市里回来，看到有个男人站在那里——”

她胳膊指向2605门旁的电箱，打眼竟见那扇门大大洞开，眉尾不禁一扬，“说是物业的清洁工，我起先是觉得奇怪的，但后面我叫他帮我丢垃圾，他也丢了，所以就没往心里去。”

“是这个男人嘛？”

妇人视线投注到张子敬递来的平板上，眯眼辨认一会儿，微微颔首，“是他，就是他，昨晚就是他在那里擦水管。”

张子敬目光一凛，“你平时见到过这个男人出现吗？”

“没有，第一次见。”

“你和隔壁的2605熟吗？”

妇人依旧摇头，“不熟，她不是精神卫生中心的医生嘛？性格挺奇怪的，有时候还会见到她自言自语，明明是自己买的可乐，她还像是喂谁一样，往地上倒。”

说到这，妇人像是赤膊遇到北风，打了个寒噤。

张子敬眨眨眼，隐隐嗅到丝不寻常的味道，突然，一阵嗡嗡声袭进耳腔，他快速向妇人告别，在江东之后奔进了2605。

“是许卿挚的手机。”

江东举起一个震动不止的智能机，划开功放，警员略带惊喜的声音传出来，“是许卿挚，许女士嘛？我们是——”

他的激动被张子敬的回话打断，“我是张子敬，许卿挚手机没带，不用联系了，去其他地方看看。”

张子敬四下环顾过这个五十平小家的一地狼藉，一个东西引起他的注意。

是封信笺。

他抬起茶几一角抽出信笺，白色封皮上有几个相同大小的脚印，【你的地狱】四个字从重重叠叠的足印间隙筛出来。

那不是手写体，而是打印体。

张子敬蹙起眉尖，指头撑开信笺，摸出一张硬纸板。

【亲爱的我精心寻找到的伙伴，你的身边只有我，我的身边也只有你，真相就是如此】

“亲爱的我精心寻找到的伙伴，你的身边只有我，我的身边也只有你，真相就是如此？”

张子敬复述一遍，不得要理，眉间的沟壑愈发深重。

“头儿你看这个——”

江东向他扬起一份报纸，印刷时间显示：2021年12月25日，报纸经过剪裁，着重突出了其中一个社会版新闻。

“拒绝家暴悲剧！十三岁男孩亲眼目睹生母惨死，绝望还是带走了他。”

“钟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