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嘉鹤之死（1）

许卿挚推过去两杯茶水，“真是稀客，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呢？不会还是邓广锡吧？”

“许医生认识博通快讯的粱九州，粱记者吧？”

张子敬状若不经意的一瞥，将对面女人一个皱眉的微动作收入眼底。

“根据我们的调查，他和许医生见过三次，梁记者应该不是来看病的吧。”

“的确是认识，互相之间有点事情需要见面，所以——”

“是什么事？麻烦说清楚一下吧。”

被无理打断，许卿挚下颚微抬，眸中隐隐透露不悦，她换边腿，手掌交合搭在膝头，语气由此凌厉起来，“怎么？我杀人了还是放火了？还是说我的私事也得全权报告给两位人民警察了？”

张子敬内心猛窜起一团火直烧到肺管子，他冥冥中认定自己和这女人八字相克，每次不论事件大小，平心静气没几句，两人就能呛起来。

他借由喝水咽下到嘴里的怒气，转而眯起眼睛，背朝后靠，和许卿挚距离拉远，阳光在两人间铸起一道空气墙，女人的轮廓朦朦胧胧起来。

“孟轩的妈妈费晴因为粱九州死了——”他快速觑她一眼，女人面上无常，拳头却是实打实握紧了，“我们查到在粱九州来找你的三次里，费晴都有出现，也就是说费晴是因为你才会跟踪粱九州，而她的儿子孟轩是你手里的病患没有错吧。”

“没，没有。”

“孟轩是什么时候开始找你的？”

“3月30号，他是一个人来的，说是学习压力大 。”

许卿挚指头抚向后颈，头微微偏转避开了刑警咄咄逼人的注视。

张子敬浑不在意，“你这里是精神卫生中心，不是心理诊所，你没有告诉他吗？而且他还是高中生，如果来这种地方应该要有家长陪同叭？他妈妈也是一起来的吗？”

许卿挚调转视线，脸彻底扳起，“什么叫这种地方？”

她哼笑出声，“张警官，这是公立的，我也是有资格证的，而且孟轩过来的时候已经年满十八，可以独立看病而且我作为他的负责医生，有义务替他保守秘密，其中包括不对家人提及。”

“好，那么在诊疗过程中，孟轩有任何心理方面的好转吗？”

“我以为他好一点了，没想到……还是……”

“你知道？”

“他妈妈来找过我——”许卿挚稍顿片刻，“嚯，我知道了，可能那时候他妈妈就有点怀疑我说的关于她儿子的事情叭，所以之后才会——”

她捏紧虎口，却对某个点无法理解，“可是粱九州……她为什么会找粱九州？还死了？”

她将“死”压低成一缕气。

“这也是我们需要和你核实的地方。”

张子敬眸底晦暗不明，他前倾身体，膝头不经意撞上茶几，水漾出纸杯，逐步漫到许卿挚膝前，她扯出纸巾将水擦净了。

“孟轩在诊疗过程中究竟提到了些什么？会让费晴对你的话生疑甚至做到跟踪取证？”

“孟轩……他其实不喜欢他的妈妈，也不能说不喜欢叭，就是他在诊疗过程中最常和我说的就是想要完成母亲的梦想然后逃离她，我记得最后一次见他，他当时有表露出想要用死亡来抗拒妈妈的意思——”

许卿挚痛苦地闭上眼，掌根双双撑住额头，阳光照透她的肌肤，也将她绷紧的咬合肌暴露在一豆明亮里，“要是我当时察觉到他的异样，多劝劝他，也许，他就不会……”

“许医生，这人各有命，你不要太过自责。”

江东一句宽慰引来张子敬频频皱眉，他转过眼珠睨他，抬眉要他别太强硬。

“所以你们现在是怀疑因为孟轩妈妈以为我在孟轩的死里做了手脚，从而跟踪我，然后跟踪频频和我接触的粱九州，因为得知了我和梁九州说的事情所以不幸遇害了是嘛？”

“也不——”江东连连摆手，一句话没完，被张子敬半路截胡，他一开口就让江东不禁扶额，“是，梁九州和费晴完全是两条平行线，而因为你，这两条线交汇了，并且造成了一死一失踪的结果。”

却见许卿挚眸光忽闪，“粱九州失踪了？怎么会？难道是和孟轩妈妈遇害的时间是同一天？”

“是，4月25号那天19点30分之后你在做什么？”

“我在家，晚上6点下班就回去了。”

“有谁可以作证吗？”

“监控，电梯监控，小区监控，这些影像资料都可以证明我当晚回家后没有出门。”

“那么——”

“等等，”许卿挚打断张子敬，“你问了我这么多，也该轮到我问你了，孟轩妈妈是粱九州杀的吗？”

“这属于案件机密，我无权奉告，不过你得告诉我，你和粱九州之间三次接触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因为——”许卿挚只觉喉头一阵阵发哽，她闭了闭眼，“是因为我妈妈的案子，93年连环奸杀案，我妈妈的案子本就存疑，过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想要知道真相，刚好粱九州在查这件事，所以我就——”

她耸耸肩，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谈的只有这个？没有提到孟轩？”

“是。”

“好，我们会去核实的。下一件事，你和苏芝甯有过私下接触吗？”

“苏小姐？没有，我和她只见过一面，是她和她丈夫一起，她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他们找你做什么？”

“这个也涉及到粱九州和孟轩妈妈的事情吗？”

“倒也不是，不过孟轩有提起过认识傅请铉吗？也就是苏芝甯丈夫。”

许卿挚偏头回忆，而后否定，“没有，他和我说的都是学习压力以及家庭方面的困扰。”

“那么关于苏芝甯——”

“如果和这次的案情无关，我想我没有义务把来他人的隐私告诉你们。”

……

引擎的轰鸣在院门口炸响，一辆漆有公安字样的白色桑塔纳从许卿挚的眼球左侧疾驰向右，眨眼和余光里的白雾混为一团。

她匆匆蹲下身，从最底端的柜子里拖出皮包，摸出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跳跃着“梁九州”的拨号界面，静候接通的省略号持续闪动，她的心被似乎永无止境的嘟声拽起，没着没落四处飘荡，然后沉沉地在“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的宣告里坠入谷底。

耳里停止的嘟声像是一粒螺丝将她钉在了原地，直至楼下突地炸起一下汽笛声，她才倒抽一口凉气跌坐在地。

刑警的到来无异于向她的生活里投掷一颗核弹，把她那点骄傲和自以为是轰炸得面无全非。

如果孟轩妈妈的死真如刑警所想，是因为她和梁九州的对话，经由内容排除，一定不会是因为93年连环奸杀案，而是因为她拜托梁九州找的林霞。

孟轩的死果真和那个女孩有关嘛？如果……如果她没有多管闲事……是不是就不会……

她嗵嗵锤击额角，在身体里横冲直撞的悔恨冲到眼眶，汇聚起一汪雾气。

没能保住孟轩，那么钟琦……她眼里刺出锐利的光，指头微微掐紧了包里的另一个东西。

她咬紧槽牙，只默了几秒，迅即将那个东西用塑料膜包好放进白大褂内侧，手则塞进口袋牢牢抓住它。

她得去防空洞，把东西赶紧处理掉，她和钟琦都没有时间再等。

防空洞一如既往冷清，只有风扫动落叶的沙沙声，阳光依旧进不来，在屋脊另一侧苦苦挣扎。

卿挚确定四下无人，身形没进铁门后的霾色，一进去，浓烈的蛋白质腐败后产生的刺鼻气体就扑上了她的眼睛和口鼻。

眼睛再被熏出一团潮气，她用胳膊挡住口鼻，试探着朝里走。

脚下像是踩进胶水瓶，滑腻的触感渗进鞋底，霎时提起了她脑中紧绷的某根弦，一种不好的预感压住她的步伐，口袋里的坚硬物件硌着她的虎口，偶尔袭来的疼痛逼迫她挺直了背脊。

越靠近，她越笃定这股恶臭来自半米外那个长筒形物体。

是什么？是什么呢？是——

一个答案在脑中闪现，她不禁全身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