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来不及的营救

张子敬循声看去，说话的人站在他们这扇门往左数第二个门前。

年纪约莫二十七八，乱糟糟的一头金黄里泛点黑出来的鸟窝，嘴边衔着一支烟，燃起来的烟头虚虚垂在下颚。

“你和这家人很熟？”

阳光也不强，年轻人却只给眼睛留一条漏光的窄缝，他抓挠下腮帮子，一副没睡醒的样儿，“还好吧，偶尔一起——”他扭动脖颈打个呵欠，“吃个饭，打个牌什么的，欸欸欸，你靠这么近做什么？”

张子敬直接上手扯了下他身上散发异味的汗衫，指头伸到鼻腔下捻了捻，“门打开。”

“什么？”

“我叫你门打开！”

年轻人被吼得心头发怵，忙向后退几步，脖颈却兀地被一条胳膊强势捞住，人被迫向着那个魁梧的陌生男人的方向倒，他手里提着的塑料袋砸在脚尖，啤酒罐、瓜子和几包杂牌烟叮呤哐啷散一地。

“你你你！你给老子松开！干嘛阿！小心老子叫就警察！我叔叔可就是警队的！”

他像一只斗鸡似地挺起胸脯，脸却涨成条酱茄子，手哆哆嗦嗦在背后摸着什么。

“哦？你叔叔叫什么？”

几乎脱口而出，“我叔叔姓张！他可是——”

一本怼到眼前的警官证阻截他强装的硬气，张子敬戏谑又带点笑的语气从后跟来，“不好意思，看来我就是你的张叔叔！”

“操！条子！”

“头儿，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前后夹击张子敬的鼓膜，警官证上一道呲响，一抹寒光霎时奔出证件边缘，直冲张子敬眼珠刺去。

说时迟那时快，张子敬一个后仰、伸手擒拿，大手锁住年轻人攻过来的手腕，他身体向后退，与此同时小臂一拧，哎哟的痛呼掉进他耳朵的同一秒钟，一把折叠小刀哐当摔在了水泥走道上。

他一手将年轻人的胳膊折压到后背，一手掐住年轻人的后颈，“还横？还横嘛？嗯？”

说话间，他腕子使劲，压得年轻人眼泪都痛出来，口不择言直叫“叔叔，叔叔，侄子错了！”

那点虚张声势的气焰转眼被张子敬抹平，江东拎起匕首，在手里转着玩儿，不由觉得好笑，“急什么啊？犯罪了？”

江东屈膝压下脖颈，眼神跟看小鸡仔似的，年轻人眼泪哗哗流，嘴巴哆哆嗦嗦，他却不敢再开口，垂下眼自认倒霉。

“头儿，他怎么了？”

“这小子是个瘾君子！”

张子敬话一出，房东太太本就吓青的脸色唰得紫红，连连摆手几句话把自己摘干净，拼命摇头说自己不清楚这些，要是知道，就算给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把房子租给他们。

“不干您事儿，不用怕。”

张子敬用膝盖顶一下年轻人的腿窝，那人立即踩了电门一样浑身震悚，微微偏过脖颈用眼角觑刑警，“怎么，怎么，怎么了？叔叔。”

“开门！”

“好好好。”

年轻人显然吓得不轻，开门时手哆哆嗦嗦几下，钥匙连掉五六遍，他不时向后瞥两人，喉头不住往下压唾沫，就在门开，张子敬探头过去的当口，年轻人突然猫起身子撞开张子敬的胳膊就要朝外逃。

没走出一步，蓦地感到喉头一紧，自己的汗衫勒住了自己的脖子。

另一头则攥在身后刑警的手里。

戏谑的笑声打上他的脸，“小侄子，干嘛呢？跑什么啊？一起进去坐坐呗。”

“就是！一起坐坐呗！”

江东在年轻人后脑勺上一拍，推着人的脊椎把人推进了屋子。

一股粘稠的烟味和霉气和遇到光的蛾子似的，直扑向进来几人的口鼻，张子敬手在鼻前挥了挥，顺手开了侧边的顶灯光。

许是屋子里烟雾不散，光线发散在灯泡周围，长出毛绒绒一圈。

屋子里陈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面玻璃茶几，一个乱七八糟的折叠衣柜，东北角隐隐约约跑出一抹放置久了后发酵的尿骚味。

床上的被褥拧麻花一样堆在靠墙的窗口下，几个用过的避孕套从看不出本色的枕头边缘露出半个角。

张子敬随手推两下茶几上杂七杂八的零碎，而后手指窝着拎起来一张铝箔纸，火烧过后的熏黑呈一道直线。

指头摸上去，隐隐还有余温。

“刚吸过？”江东胳膊肘顶了下年轻人的背。

“嗯……嗯……刚……我就是——”

刚强硬起来的语气在张子敬转过来的目光里弱下去，“偶尔吸吸。”

“秦嘉和孙鹤也和你一样？”

张子敬扯过一张板凳坐下。

“嗯……一样，也都是偶尔。”他抬眼觑刑警脸色。

“他们和你一起吸这东西多久了？”

“他们是半年前搬来，从半个月之后吧，我们真的吸得少，我们——”

“行了，平时都在谁那儿买？”

“平时都是孙鹤买的，我和秦嘉就等着，他也没说过是哪儿买的。”

“你对他们俩了解多少？”

“我们就酒肉朋友，他们也不怎么和我说他们的事情，就知道他们是技术学校辍学出来的学生，也没出去打工，平时靠父母接济，两人几乎天天在屋子里，不然就是在网吧或酒吧。”

“他们有提过想自杀嘛？例如，提起生活没意思，想早点离开，或者说到过有同伴陪着一起死之类的话？”

年轻人眼睛瞪得铜铃大，“他们……死了？”

“回答你该回答的事情。”

“哦，孙鹤没提过，秦嘉倒是说过，觉得生活没意思，活着不如轰轰烈烈去死。”

张子敬和江东交换一个眼色，“她有……”字斟句酌思量一番，“付诸过实践嘛？”

年轻人眉头耸起，脑门挤出几道褶，眼珠子一转，“有过，秦嘉吧，那次我和她刚……”

他咳一声，手抓抓后颈，“那个完，我不是睡过去了嘛？睡着睡着闻到股血腥味，醒来才看到秦嘉坐我面前，拿刀在这儿割出这么大一口子。”

他的拇指和食指分开一根烟的长度，挨在手腕上。

似是回忆里的场景十分恐怖，他脸皮皱成包子褶儿，“那血，嘿哟，滴滴答答落在我身上，她还笑，说自己要看看不停自杀究竟会不会死，妈的，吓得我，还好她在结束后再割，不然我不得吓阳痿了！”

“之后呢？”

“我和孙鹤送她去医院了，当时医生说要是再晚来一点，人可能就没了，秦嘉还叹气，说怎么又活下来了。”

年轻人打个寒噤，一副不愿再回想下去的样子。

张子敬嗅到一丝危险逼近的味道，他眯起眼睛，“你之前说他们几天没回来了？他们去哪里有和你说嘛？”

“没钱了呗，估计是回去孙鹤家或者秦嘉家要钱去了，不过平时要完钱，不出一天也就回了，这次的确过久了。”

江东眼神摩挲过茶几上的打火机和锡箔纸，手掌撑住年轻人的肩膀将人向下压，“今天吸的东西是什么时候买的？还有剩的嘛？”

“没有了，上星期孙鹤出去买了一次，这是最后一点了。”

又问了其余的事儿后，两人将年轻人押去了警局，随后他们发车前往孙鹤家。

“欸！头儿！技术组的人和我说，自杀小组解散了！”

江东一声惊呼拉过张子敬的脖颈，他一个右打方向盘将桑塔纳停在路边，拿过江东的手机几番确认技术组发来的消息。

他眉头皱起，眼睛眨了好几下，似乎一时消化不过来，还是江东狐疑道：“为什么会解散？那个背后的人在发完那三条怂恿的消息后也没有再出现，孟轩、邓广锡和吴秀秀这三个已死的人他也没有将人踢出去，为什么会突然解散？”

“难道——”

才升起的笑意霎时消散，江东猛然回头，和张子敬抬起来的视线碰撞到一起。

“都死了……他们都被解决了？”

江东脑门发凉，一股寒气直逼天灵，铃铃铃的来电铃声突然在车厢里炸响，他不禁身体弹起。

两人对视，张子敬摁下了接听键。

“张哥！隆兴垃圾场发现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