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共同点

“这些人曾经都不是善茬啊。”

“什么？”

江东扬起下颌，目光越过摞起来的文件夹堪堪落在张子敬一方油亮的脑门上，这会儿正因发现了什么而兴奋得泛出一抹潮红。

张子敬连眼皮都舍不得掀，电脑屏幕上一排排滚过的荧光字映射在瞳孔，逐渐汇聚成一个信号在脑中闪现。

“这些人……”他指头擦蹭过人中，“以前全部都直接或间接导致过他人死亡。”

“什么！”江东倏地站起，上半身压住亚克力板，立即堆出一张笑脸看张子敬，显然一副“我懒得看，你直接告诉我结果”的无赖样儿。

张子敬有意吊江东胃口，他先是侧起半边腿摸出压得不成形的烟盒，手指在开口扩了几次才慢慢悠悠从里夹出一只烟，而后两根手指慢慢悠悠把烟身上的褶皱捋平了。

江东对他这番操作算是看明白了，一撇嘴，搁内袋掏出打火机递个火过去，张子敬吸了口，眼睛舒服地眯起。

“是这么一回事，”他将烟衔在唇边，指甲尖咚咚戳着桌面，一点子红光和萤火虫似的忽闪忽闪，“我们不是找了微信后台提交了账号身份查询的申请嘛，自杀小组里共七个人，除了已知的也就是已死亡的邓广锡、孟轩、吴秀秀，还有四个。”

他掰下四根手指，顺手在一个空汽水罐边磕掉烟蒂，“身份也都清楚了，那个建群的人叫陈峰，北方人，现年37岁，十六岁起便在广东打工，现在也在那边，前年刚刚结婚。还有两个，一个秦嘉，一个孙鹤，同校同专业同学，现在在临春技术学院念书，两人是情侣，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住，据说一直玩得挺花，曾经还以为在酒吧闹事，进过局子。”

江东吸口气，倒被张子敬吐出来的烟呛到，眼角霎时泌出几滴眼泪。

“最后一个，居然还是个名人，叫傅请铉，是近年刚火起来的新派画家，因为外形不错，在网络上谈吐水准也高，赢得不少迷妹，现在一幅画都能拍出百万，而且据说他为人专情，画人物的话只找自己妻子做模特，也是个痴情男人呐。”

江东眼珠子提溜转，咂摸出哪里不对来，“诶，不是说造成过人命官司吗？”

“是啊，慢慢说嘛，”

张子敬拢住后颈，后脑勺便飘出几缕烟来。

“邓广锡我们都知道，他造谣同公司新进女职员私生活，在网络上散布不雅言论，间接导致女职员自杀。

吴秀秀，曾经红极一时的记者，她是以说真话、办真事出名，但后面为了每一篇报道都能吸睛，她开始污蔑造谣和扭曲事实，在网络上利用舆论压力让当事人社会性死亡，而最严重的一次，她造谣一个在路边救治突发心梗的老人的在校医学生，以老人最后不幸去世以及医学生离去时抹泪为发散点，

说那名医学生其实品学不佳，学业不精，之所以在路边鲁莽救人就是为了火，并将医学生照片里的嘴角刻意放大，营造出学生在偷笑的假象，最后学生被人肉，天天遭受辱骂，甚至网友一度叫他鳄鱼的眼泪。”

张子敬舌尖抵过上牙膛，目露嘲弄，“这样一个好学生就这么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而跳了楼，而他的家庭就此遭遇灭顶之灾。”

“我……”脏字在江东嘴里打个卷儿，直接咽下又不痛快，他一挑眉，用嘴型“声”情并茂地骂了句脏话。

“秦嘉和孙鹤呢，则是高中时校园霸凌一个男学生，霸凌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理由，当时校方的调查结果是他们嫌弃那个男同学举止女性化，也就是俗称的娘娘腔，觉得男同学心理变态，还在校园贴吧内发帖造谣，伪造各种假料去诽谤。最后还辩解说他们都是为了同班同学的身心健康才不得不欺负那个男同学。”

江东彻底绷不住，一拳砸在了桌面上，他的脸色在这些真实发生的荒唐下越发黑沉，更令他气不过的是，他还得保护这两个人渣。

张子敬递烟过去以作安抚，江东气得不想收，还是张子敬咂了两下嘴，他才哼哼唧唧拿下别耳根上了。

张子敬将指间的烟探进汽水罐，火星子在汽水里呲得一声，熄了，他声音幽幽响起。

“秦嘉和孙鹤当众给那个男同学拍裸照，扇耳光，各种言语羞辱，虽然后来这事引起了警方注意，学校也给了两个人退学处理，但留在男同学心里的伤却好不了，男同学因为这件事得了严重抑郁症，在他妈妈出门买菜时一个人偷偷开煤气自杀了。”

“至于傅请铉、孟轩和那个陈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这方面的情况。”

江东语气不逊，“藏起来了呗，诶，不对，”

他脑筋转过来，“那个陈峰是建群的人，那邓广锡、吴秀秀、秦嘉和孙鹤都有过造谣致人死亡的历史，会不会他痛恨这一类人，也就是说这类人曾经伤害过他？那么他就是复仇？”

他的食指前后晃了晃。

一声嘟响在他耳畔响起，他才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张子敬已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头直到倒计时快结束才接起，嘈杂的汽笛声后是一个略带沙哑的中年男人的嗓音，想必就是陈峰。

“喂？哪位？”

“您好，是陈峰吗？我们是临春市刑侦大队的，有点事想向你询问一下。”

疑惑几乎从语气里溢出，“刑警？临春？那是哪儿？我没有去过那里啊。”

江东眼睛瞪大，张子敬压下眉头，继续保持声线平稳。

“你是不是曾经有办过一个135xxxx0068的电话号码？”

那头嘶了一声，像是努力回想的声音，“是的吧，哦我想起了，那都五年前的号码了，我在超市门口办的，那个号码怎么了吗？”

“这个号码你后来是给其他人用了还是直接停用？”

“当时……当时装这个手机卡的手机掉了，我嫌补卡什么的麻烦就没有去管，那个号码现在不该停机了吗？”

“你是不是用这个号码注册过微信？”

“是啊，一个不常用的小号，丢手机之后就直接没登过了，不是，警察同志，到底是什么事啊？和我有关系吗？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啊。”

“之后再有需要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这个号码还请保持通话畅通。”

“他没有说谎。”

张子敬目光随着座机暗下去的荧光绿屏一同阴沉，“在和他联系前我查了他16岁去广东后的所有行踪，他没有来过临春，一直留在广东，所以他的疑惑不是装的，而且——”

他的指头点点电脑边沿，一排排网格线纵横交错，一粒五角星在广东省某市某区弹动着。

“头儿不愧是头儿，你刚刚信号追踪了？”

张子敬抱住后脑勺向后仰，“这就充分说明了陈峰没有说谎，想必他手机卡丢失后，应该是通过网络转卖二手电话卡的渠道流到了临春，而拿到手机卡的那个人看到有个微信，于是直接利用了。”

“那不得好找？”江东眉毛耷拉。

“先不急，事情不是已经有转机了吗，我们先联系联系这位大画家。”

张子敬说话间，指头已在按键上翻飞，话音才落，接通的嘟声接踵而至。

然而——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dialed cannot be connected……”

“画画呢？忙？”江东边说边比手势。

他神情认真，张子敬莫名被戳中笑点，趁孩子还愣着，大手飞快薅了把人家的头发。

江东随即反应过来，气才冒出头就见张子敬已捞起外套朝外走，瞬间注意力转移，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头儿，去哪？”

“去秦嘉和孙鹤的出租屋。”

两人面前的是城中村中一栋屡见不鲜的灰墙自建楼，共两层，每层十五户到二十户之间，是真正意义上的蜗居。

他们和房东太太一路上楼。

知道是警察，房东的笑就没从脸上撤下来过，客客气气，时不时说句请。

“就是这儿。”

房东笑呵呵扭头说了句，回头砸起门，“小秦 小孙！在家嘛？有人找！”

门上绿漆脱落得斑斑驳驳，一张福字褪得早已没有那股艳色，门板震动几下，铁锈和灰尘扑簌簌往下掉。

房东甩着腕子上的灰，才要再上手，一个声音忽地从侧边响起。

“找他们啊，他们都好几天没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