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煎饼夫妻绑架案

没错，这将近一年的跟踪调查工作，阮桃做得很糟糕，很多时候想当然，不深究，就如同自己冲动之下驾车去追赶人贩，在马路上上演追车戏一样。

想到这，阮桃又给了自己的额头一拳，活着的时候不够冷静理智，自以为写了几年推理小说就是侦探了，结果错过了那么多有用的信息。现在死了，反倒清醒冷静不少，后知后觉，还有什么用？

不，有用，反正阮桃已经用同归于尽的方式成功复仇了，现在迟来的清醒冷静对自己来说还是有用的，至少她可以弄清楚，自己的仇家到底是谁，她在那场绝命晚宴的复仇之中，杀对了谁，杀错了谁。就算做鬼，也得做个明明白白的鬼。

阮桃整理思绪继续推理。回想一下，那件事大概是半年前，也就是说闫非颜和高飞的这段秘而不宣又十分危险的关系早在半年前就已经虚有其表，背地里，至少高飞是想要杀闫非颜灭口的。

也许就是从那之后，深知不是闫非颜对手的高飞退居二线，由高歌出面，改变策略，重新与闫非颜建立起了一种表面看来相对平衡的关系。

阮桃回想起最后的晚餐时，闫非颜一脸喜色，认同了她说的“喜事儿”，莫非那时她已经跟高歌达成了最后的协议彻底和解？没错，现在回想当时在餐桌上，这两人目光交错的时候，都有一秒的停留。

侦探的任务不只是推理，更重要的是证实推理。现在阮桃需要一个证实，就像是不久前通过牛剑锋的话证实他跟高歌狼狈为奸一样。阮桃决定马上动身去寻找高歌，通过高歌去证实闫非颜跟他们是一丘之貉，然后，阮桃的复仇名单里就会又多一个闫非颜。

等着高歌任务结束后再联系自己？开什么玩笑，阮桃现在是分秒必争。

高歌在出什么任务，去哪里找高歌呢？阮桃再次闭上眼陷入回忆。

5月初的小长假之后，网上有什么热点案件是跟“出摊卖煎饼”、“绑架犯”、“孩子”有关的？那段日子里阮桃已经下定决心与嫌疑人们同归于尽，不再跟踪调查，而是每天忙于跟他们约时间，凑齐所有人，所以阮桃几乎天天呆在家里给自己做生命倒计时，无聊之余就是上网。

老赖！阮桃猛然睁开眼，她想到了。小长假刚刚结束的时候网上有一条霸占热搜两天的新闻，说的是一个老赖有钱不还，要不回自己的钱的夫妻俩等着钱给儿子手术救命，不得已绑架了老赖的私生子，要挟老赖用本应属于他的钱去赎回私生子。

当时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因为老赖的情妇报警，婚外恋曝光，老赖的妻子坚决不同意付赎金，归还本就属于绑架犯的钱。

这对儿绑架犯夫妻就是卖煎饼的摊贩！他们家住在旧城区的城中村，每天在城中村口摆摊卖煎饼，勉强维持生计，年仅9岁的儿子不幸罹患骨癌，夫妻俩四处借钱，仍然筹不够医疗费用。

老赖原本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家族中最有钱的亲戚。

5年前，老赖说手里有个千载难逢的项目，稳赚不赔，游说煎饼夫妻俩投资。于是夫妻俩便轻信了远房亲戚，拿出了当时全部积蓄10万元，想要赚够了钱将来让儿子上更好的学校。

然而稳赚不赔的项目实际上是稳赔不赚，远房亲戚一句轻飘飘的赔了，他赔的是煎饼夫妻的十倍，就打发了这对儿单纯善良的夫妻。

原本夫妻俩想要自认倒霉，人家赔了百万，肯定更困难，于是便不再追究。但儿子出了这种事之后，他们回家乡四处找亲戚借钱的时候才得知，其实当初的项目根本没赔，还小赚了一笔，远房亲戚现在在城里过得风生水起，是有钱人。

于是煎饼夫妻便去找远房亲戚要钱，他们不想要小赚一笔的利润，或者是10万块这5年的利息，他们就想要回自己的10万块，这是孩子的救命钱。

住在高档小区里的远房亲戚先是避而不见，让保安驱逐煎饼夫妻。后来双方还是避免不了见面，他便堂而皇之在脸上写上“老赖”两个大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我就是有钱不还，你能奈我何？有本事告我去啊，反正当初咱们也没立下什么字据。”

老赖坚称当初的项目赔钱，别听那些亲戚胡说八道，别看他们现在表面风光，其实背着巨额银行贷款和高利贷，追债的人天天在女儿学校门口堵着，害得他们都不敢开私家车去接孩子，只能放着一衣帽间的国际大牌衣装不穿，穿着快消品牌的衣服去打车，多惨啊！

这案子的结局很悲惨。新闻中给出的观点是：不要企图用犯罪去解决争端，那只会造成更多的争端和悲剧。

当时阮桃对这句话嗤之以鼻。不靠犯罪去解决，靠什么？等待遥遥无期的正义降临吗？说得轻松。尤其是煎饼夫妻，再等下去儿子就要丧命，他们等得起吗？ 阮桃与煎饼夫妻感同身受，她也是等不起的人。

阮桃冲下楼，打车前往新闻中煎饼夫妻，也就是绑架犯家所在的区域旧城区的城中村。

负责这案子的警察是谁当初新闻上没说，但一定就是牛剑锋和高歌，高歌的任务就是盯紧煎饼夫妻。

没错，一定就是这案子。阮桃想起来小长假结束后，她联系高歌想要凑齐最后的晚餐时，高歌在电话里情绪非常低落，还说最近恐怕都不行，他们正在接受上级问责。

绑架案的悲剧收场，再加上那阵子高歌他们被问责，一定错不了。阮桃懊恼地敲了敲头，她早该想到的。

抵达旧城区城中村时已经是上午8点，出租车正好停在城中村入口。还没下车，阮桃就透过车窗瞧见了摊贩聚集的区域。

下车后，阮桃径直走向一眼就能看到唯一一个贩售煎饼的三轮车。她有点饿了，而且，她想要见一见这个可怜的丈夫和父亲，跟自己同病相怜的、等不起的苦命人。

从前的夫妻摊如今只剩男人一个人，他的妻子此时正跟他们绑架的老赖的私生子，一个4岁男童在一起。孩子太过幼小，肯定要抽出一个人来照看的。

“来一个煎饼，加蛋加火腿，多放香菜。”阮桃冲着刚刚把两个煎饼交到前面顾客手中的男人说。

“稍等。”男人没什么精神，眼神涣散，不看阮桃，反而不经意扫过对面停着的一排各色车辆。

男人干瘦得像一捆弯曲的枯树枝，头发如干草，一脸胡须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身上的衣服都是摊煎饼的污渍，也根本没有心情清理。他摊煎饼的时候心不在焉，眉目下垂，嘴角下垂，双肩下垂，整个人摇摇欲坠，勉强提着一口气的样子。

阮桃望着男人，仿佛看见了男版的自己。不同的是，自己已经失去了蓉蓉，而他还没有失去罹患骨癌的儿子，他跟妻子还在想要奋力一搏，从攥住他们一家人喉咙的、命运的大手之中挣脱，彻底驱逐一直徘徊在心肝宝贝周围、虎视眈眈的死神。

阮桃接过冒着热气的煎饼，习惯性想要用手机扫码付款，可是面对屏幕上的付款密码，阮桃蒙了。她哪里知道闫非颜的付款密码啊？又在自己身上摸了一遍，没有钱包。

这还是阮桃平生第一次吃霸王餐。哦不，说平生不太合适。

男人忙完了手里的活，用一双浑浊的眼无力地望着阮桃，好像是在等着她付款，又好像是灵魂出窍。

“不好意思，我忘记了支付密码，又没带现金，”阮桃刚刚摸到了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便把它摘下来，低头摆弄，抚摸着项链坠上的两个字母，然后便把项链往三轮车上一拍，“这是18K金的，是我10年的好友送我的生日礼物，是她定做的，我们名字的首字母。现在我也不需要了，给你吧。”

“这，这怎么行？”男人忙摆手，“这都能买一车煎饼了。没带钱就算了，反正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吃霸王餐的无赖。再说了，我们也不差这一个煎饼的钱。”

阮桃苦笑，这个男人啊，跟5年前被老赖骗走10万块的时候也没有多大长进，还是这么轻信别人，阮桃说项链是18K金，他就信了吗？

“这东西我不配，戴在脖子上讽刺得很，你们拿去卖了，也能顶点孩子的医药费。”阮桃说完便转身，不顾身后男人的一连串疑问。

走向对面一排车的时候，阮桃自嘲，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在这里大发善心有什么意义吗？大概唯一的一点点意义就是，演戏给自己看，演了，过瘾了，心里舒服点了，也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