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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阮桃和软陶

第3章 阮桃和软陶

书名:我死后的世界作者名:狐狸猫本章字数:2908更新时间:2024-06-13 16:44:12

6点半,高歌一面连连为迟到道歉一面急着入席。这个头发比邋遢的万腾翔还要短的瘦高女警,比上次见面更瘦了一些,见到满桌的食物不自觉吞了口水,丝毫不掩饰也不在乎什么淑女气质。

“哎呀,天天盒饭泡面,这对我来说可是饕餮盛宴啊。阮桃,辛苦啦。看到你这样,真好!”

7人入席。

阮桃刚坐下就一拍额头,又站了起来,边往厨房走边说:“我说我忘了什么嘛,有宴无酒哪行?我特意买了一瓶高档红酒,一直舍不得喝,好东西要跟最好的朋友分享。”

“还有酒?”客厅里万腾翔兴奋地问。

“不行不行,我明天还有任务,不能喝酒。”高歌推辞。

“是呀,我晚上还得回雇主家里,身上有酒味不好。”桑小萍怯怯地说。

餐厅里的6人面面相觑,似乎每个人眼中都有不可名状的东西。有人目光相撞客气点头示意,有人尴尬寒暄一句,有人就像是磁铁的同极,天然隔空相斥。一时间,气氛说不出的诡异怪诞。

半分钟过去,见阮桃还没出来,白念初最先坐不住,快步走进厨房。

“桃子,没事儿吧?”白念初见阮桃蹲在地上,埋首在双膝间,赶忙蹲下,双手抓住阮桃的肩膀,把她的身体扶起来面对自己。

阮桃红着眼,挂着泪,指了指地上的红酒瓶和开瓶器,哽咽地说:“我,我打不开,我太没用了,我什么都做不到,我真的太没用了!”

白念初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先该把阮桃扶起来,还是先为她擦泪,他只能用力握住阮桃冰冷的手,把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双手之间摩挲取暖,心疼地说:“果然,我就知道你在强颜欢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总会好起来的。”

“好起来?”阮桃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来,我帮你开。”白念初扶起阮桃,在厨房的台面上借着厨房昏暗的灯光取下了红酒塞。

阮桃先把酒塞丢进垃圾桶,再接过酒瓶,转身往餐厅而去。

“不好意思,各位,我,我情绪不太稳定,现在好了,”阮桃一面把餐边柜上的高脚杯摆到桌面,给所有人倒酒一面说,“今天特殊,不管什么原因都得喝,只是一杯红酒,不会影响工作,更加不会醉。就当,就当是你们跟我一起给蓉蓉庆祝生日。”

这个理由,没人能够拒绝,也没人想拒绝。

一瓶红酒斟倒完毕,正正好好每人四分之三杯,肉眼无法分辨谁多谁少。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阮桃身上,谁也没在意这酒倒得如此精准的细节。

阮桃回到自己的主位,站着端起酒杯题词:“感谢这一年来大家给我的支持鼓励,没有你们就没有今天的我,千言万语千头万绪,全都在这杯酒里。我先干为敬!干杯!”

阮桃一口气喝下一杯红酒,酸甜辛辣香醇交织在一起,涌入口腔喉咙,冲过食管,注入胃中,一如过去32年阮桃人生的酸甜苦辣、巅峰低谷、色彩斑斓、晦暗无光,在脑中快速闪回。 

阮桃都干了,在场的男士自然紧随其后一口喝光杯中酒,尽管高档红酒,他们更想要慢慢细品,品之前再搞点仪式感,晃晃摇摇,看看挂杯,附庸风雅来几句。但这些在阮桃面前全都可以省掉,因为他们更加在意的是阮桃,这个宴席的举办者,把他们这些人连接在一起的核心人物,这个可怜的、两年间接连失去丈夫和女儿的抑郁症患者。

这一年来,阮桃说什么,只要不伤害到阮桃自己,他们就做什么,所以干掉一杯红酒算什么?

身为阮桃的闺蜜,10年友情的老同学,闫非颜当仁不让,也一饮而尽。

高歌在刑侦支队外号男人婆,之前说不喝酒是因为她以为是喝高度白酒,怕影响第二天工作,只是一杯红酒,那跟葡萄汁有什么区别?根本不在话下,直接豪放喝下。

最后的桑小萍,似乎是从未喝过红酒,对未知的东西有点犯怵。但见大家全都目光投向她,无声催促,尤其是阮桃一脸期待,她别无选择,也不想扫兴,用力闭眼,像喝中药一样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酒瓶空了,7只酒杯也空了。阮桃的心似乎也跟着被掏空一样,她先是欣慰地冲大家点头,似乎是在感谢大家的捧场,而后脸上的笑容就像是迅速上涨的水位,满了,再溢出来。她先是保持礼节地微笑,继而由衷地笑,爽朗开心地笑,又变成放肆狂笑,最后又哭又笑。

6个客人的脸色渐渐阴沉,各个哭丧着脸,或自顾自叹息,或彼此对视心照不宣,他们默默达成了一个共识——阮桃的抑郁症还是没有好转,刚刚的一切不过是美好的假象,她还是爆发了,也对,今天是蓉蓉的5周岁生日,总得让她这个母亲爆发一下,所以,大家忍着点吧。

笑够了,也笑累了。阮桃渐渐收声,目光绕着圆桌一圈,从6个人脸上飘过。她清了清喉咙,用低沉嘶哑的声音说道:“既然酒也喝了,大家就开动吧。你们吃,我呢,有话要对你们每一个人说,没说到的人应该还是有心思品尝我的美食的。”

这话的内容和口吻全都不对,阮桃的状态也是不对劲儿中的不对劲儿,所以哪怕是早就对一桌子饕餮垂涎欲滴的加班狂高歌,此时都没了心思和食欲,静静等待着阮桃的下文。

“不吃吗?别浪费啊。”阮桃脸上挂着怪笑,自己先动了筷子,“不用担心,我又不可能在饭菜里下毒,吃吧,我先吃为敬。”

阮桃像是饿了几天,狼吞虎咽,把每一道菜都尝了个遍,最后发出感叹:“好吃,真好吃。这一年来我食不知味,今天总算是恢复了味觉。快吃啊。”

众人这才缓缓动了筷子,但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刚刚的兴致,如同嚼蜡。

“我叫阮桃,谐音就是软陶,你们听听,多讽刺。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阮桃吗?因为我爸姓阮,我妈怀我的时候爱吃桃子。结果这两个就这么草率偷懒,直接叫我阮桃。那个年代,他俩谁都不知道有软陶这个东西,不知道我的名字谐音就是泥塑,或者说,橡皮泥。”阮桃仿佛说了一个笑话,自己先把自己逗乐,笑得前仰后合。

“我是软陶,所以我总是被揉捏,被谁?命运的大手啊!它想把我捏成什么形状就是什么形状,它把我捏成一顶皇冠,我就是皇冠,曾经风光无限的推理新星;它把我捏成一坨屎,我就是一坨屎,如今失去丈夫女儿、生无可恋的疯女人。我根本无从抗争。你们说,橡皮泥怎么去反抗捏橡皮泥的人?”阮桃突然怔住,摇头否认自己,神秘兮兮地说,“不对,还真有,橡皮泥有且只有一种方式去反抗,你们知道是什么吗?”

6人齐齐望着阮桃,眼神复杂,有心疼,有怜悯,有愤怒,也有无奈,独独没有对阮桃提出的这个问题的疑问,似乎他们都知道答案。

“裂开!”阮桃以手为刀,在自己脖子上划过,大笑着说,“橡皮泥可以裂开,或者干脆,瓦解,跟命运说:我不玩啦!可悲啊,这是它唯一的反抗方式。除此之外,它什么都做不到。”

众人无语,他们都知道,阮桃曾经数次想要“裂开”“瓦解”,所以白念初给她家的窗子安上了防盗钢网,桑小萍曾经偷藏家里所有的剪刀菜刀,闫非颜给她买了数十本心灵鸡汤的书籍,范宇轩恨不得隔天就来一次,无偿给她心理咨询,万腾翔最过分,在她家里装过窃听器,听到一点不对劲儿就过来狂砸房门。只有高歌,她跟阮桃的交集最少,甚至谈不上是朋友,但即便如此,高歌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口吻教训过她,说自杀的人都是懦夫。

白念初面色阴沉,低着头盯着面前的菜肴说:“错了,橡皮泥没法决定自己是否裂开或者瓦解,很遗憾,你认为它唯一具备的权利,它也没有。”

阮桃被泼了一盆冷水,仍倔强地不肯承认,也不愿去多想橡皮泥有没有自己决定是否开裂的能力。她选择无视白念初的反对意见。

“好了,进入正题。”阮桃突然收起笑意,犹如接到了指令的机器人,换上了另一张面具,或者说,躯体已经由另一个灵魂操控。

“先说你,闫非颜,我最好的朋友。”

闫非颜被阮桃的冷箭射中,本能想要反抗,可目光与阮桃相撞,霎时间便败下阵来,心虚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