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命晚宴

想要凑齐那6个人一起吃一顿饭真的很难。

打从阮桃拿到手总剂量足够致死7人的三氧化二砷之后，她就开始发起邀约。

尽管那6个人表面上都是她的朋友，对她关心体贴，感同身受，怜悯关照，但半个月过去，不是这个今晚雇主有事儿临时加班，就是那个在执行任务不开手机；不是这个身体不舒服，就是那个已经在医院陪老婆；不是这个今天要开记者招待会，就是那个炒股赔钱喝了个不省人事。

没办法，阮桃只好一拖再拖，因为是要同归于尽，所以下手的机会只有一次。幸好，女儿蓉蓉的生日就在下个月，阮桃提前半个月预约，让他们过来一起陪伴自己度过这个生日，相信他们谁都不会拒绝，也无法拒绝了。

6月5号是女儿温乐蓉5周岁的生日，如果她还活着的话。

阮桃枯坐了大半天，午饭也没吃，下午两点开始准备今晚的晚餐。

食材都是最新鲜的，是她一大早去早市买的，不多不少，刚好只够今晚一顿的丰盛。做的都是阮桃的拿手菜，也是女儿蓉蓉最喜欢吃的。

把食材处理好之后，阮桃又难得做了大扫除，这个家已经有一年没有这么干净过了。

5点，阮桃开始烹饪之前，从橱柜后方的夹层里取出了一个小玻璃罐子，用清水稀释里面的白色粉末，又从鞋柜的夹层里取出一只大注射器，把稀释后的液体抽入注射器。

完成这些后，阮桃有些出神，仿佛置身另一个次元，大脑瞬间空白，直到她看到了客厅里女儿蓉蓉和丈夫温梓昱的遗像，她才恍然清醒，继续她的工作。

阮桃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高档红酒，从杯架上取下早就准备好的7只红酒杯，整整齐齐摆在眼前。她早就计算实验过，这瓶酒刚好可以给7只红酒杯都倒满四分之三的容量。

把注射器的针头插进红酒木塞很费力，不过没关系，阮桃也练过，费力不要紧，反正她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她现在已经感觉不到自己到底是期望这最后的时光是慢放好还是快放好。慢一点也好，多体会一下这个人世间；快一点也好，她等这一天等了太久。

终于注射完毕，阮桃仔细观察红酒木塞，很好，除非凑近仔细看5秒钟以上或者用放大镜，否则根本无法发现。而她自然不会给他们6个人机会、时间和放大镜。

摇晃了几下红酒瓶，阮桃心满意足地先把冷盘摆上桌，然后烹饪。

6点刚过，第一位客人登门，阮桃猜到他会是最准时的，因为他就住自家楼下，是她的邻居。

跟不久前在KFC见面的江潮浪一样，这个炒股宅男万腾翔也曾经是自己的书粉，最值得玩味的是，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大的书粉恰好是在丈夫温梓昱过世后一个月，女儿蓉蓉过世前11个月搬来楼下的。

“来啦股神，怎么样，好事将近？”阮桃拿着锅铲开了门，只打了一个照面就自然而然地跑回厨房，跟这位邻居，她熟不拘礼。

“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是情场赌场双双败北。要不是当和尚不能吃肉喝酒，爷早就出家啦。”万腾翔吊儿郎当，走路不抬脚，拖鞋在地板上颓废地拖动。

阮桃趁炒菜空隙，从厨房探出头，八卦地问：“又吹了？”

“唉，现在的女人不开眼啊，我这么优秀的钻石王老五，她们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算了，不指望啦，四大皆空。”万腾翔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摊成一团散发单身汉特有味道的烂泥。

阮桃笑着打趣：“可不就是，那些女人有眼不识金镶玉，活该嫁不了你。他们来了帮我开门。”

“得嘞。”万腾翔翘着二郎腿闭目养神，好像又是几天没睡。

阮桃炒两个菜的工夫，客厅里已经热闹许多，她低头深呼吸几次，调整状态，端着托盘走出去。

客厅里除了迷迷糊糊闭着眼的万腾翔，又多了两个，一男一女。

“小白，挺早啊？”阮桃面对当红推理作家白念初，这个比自己小7岁的男人，多少有点不自在。因为阮桃知道，白念初喜欢自己，也知道白念初知道自己知道白念初喜欢自己。

更为尴尬的是白念初，他今晚是盛装出席，做了发型，一看就是经过精心打扮。跟沙发里那个不修边幅的万腾翔对比，一个是王子，一个是乞丐。

“阮桃，你精神不错，真好。”白念初有些局促。

一旁的女人捂嘴偷笑，然后又赶紧收声，清了清喉咙，正经地说：“阮桃，今晚辛苦你了，其实不用做这么多的，大家都是自己人，随便吃点就行，我们就是来陪陪你。”

阮桃没有理会女人，假装没听见似的，目光始终在白念初身上，关切地问：“案子怎么样了？警察还在找你麻烦吗？”

白念初笑着摆手，“不用担心，你只要抓住两个重点就行，第一，我是清白的，第二，相信人民警察。”

阮桃微笑，这才转头去面对自己刚刚短暂冷落的大学同学，也是这些人中跟自己感情最深的闺蜜——闫非颜。

“哎呀，颜颜，你气色不错嘛，有喜事？不会是恋爱了吧？这么多年了，终于能有你看得上眼的男人啦？”阮桃的惊异的确有夸张成分，但闫非颜不同于以往，气色好也是真的。

闫非颜抿嘴笑，微微点头，“算是喜事儿吧，以后有机会跟你说。”

阮桃也笑，把双眼眯成两道月牙，“嗯，有机会再说。”

说话间，又有两位客人一起抵达，还是一男一女。

“范老师，”阮桃迎上去，上下打量憔悴的男人，“又没休息好吧？您爱人身体好些了吗？什么时候能出院？”

范宇轩虽然风尘仆仆，面容憔悴，还顶着一双熊猫眼，但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掩盖不住的春风得意，“没事没事，小问题，休养一下就好。倒是你，阮桃，我最近太忙，都没能按时来你这儿陪你聊聊。不过看起来你状态好多了嘛。”

“有你这位金海鼎鼎大名的心理咨询师上门服务，我要是再不好起来，不是对不起你的名号了？”阮桃眨了眨左眼，玩笑似的奉承。

范宇轩礼貌微笑，然后目光撞上了白念初，惊喜地走过去，提前伸出右手，“白大作家，这位不是白大作家嘛，久仰久仰，一直都是听阮桃念叨你，今天终于有幸得见！”

范宇轩去跟白念初寒暄去了，他身后畏畏缩缩的中年女人才上前一步，她捧着一只冒着香气的竹篮子，“小桃，我把这个送去厨房，摆盘一下再端上来。”

“桑姐，不是跟你说了嘛，人来了就行，不用带东西。”阮桃赶忙接过篮子，跟着桑小萍一起走去厨房。

“这么近，哪能空手？反正我现在工作的那家人好说话，他们真的很照顾我……”桑小萍似乎是想起了伤心事，瘪嘴要哭，又赶紧忍住，“他们说要吃我做的酱牛肉，我就索性一次多做点，给你带来，对了，还有蓉蓉最爱吃的披萨。”

阮桃的手微微发抖，鼻子酸涩。

“哎呀，你看我，又说错话，惹你伤心了。”桑小萍就是个朴实的农村妇女，习惯性地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一看阮桃反应不对，马上自责，还给了自己一拳头，打在额头上。

“不，桑姐，谢谢你。今天本来就是蓉蓉的生日，难为你还记得她最爱吃披萨。你是天底下最好的保姆，真的，为了蓉蓉能学会做披萨，我真的很感激你。”阮桃嘴角抖动，面对桑小萍不知所措。

桑小萍以为阮桃会像以前那样，伤心了就跟她抱一下，张开了双臂，但阮桃那边原地不动，她有些尴尬地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没话找话地说：“那是那是，外面做的肯定没有家里的放心，自己做又干净，又是真材实料。”

5位客人已经落座。阮桃看了看时间，已经是6点25分，意料之中，高歌会迟到，而且会是最后一个到的，这个女刑警工作起来就是拼命三娘，加班是常态，准时下班才是意外。

“唉，高警官最近不好过啊。当女人难，当个女警察更难，当个铁面无私的女警察，难上加难！”万腾翔摇头晃脑地感叹。

“铁面无私？”阮桃挑眉。

“你不知道高警官的事儿吗？”闫非颜问阮桃。

阮桃只能装傻摇头，实际上，她对女警高歌的事儿再清楚不过，刚刚那个疑问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讽刺。

“以后有机会告诉你。”白念初柔声对阮桃说。

这一次不只是闫非颜笑出声又咳嗽，就连范宇轩都没忍住来回望着白念初和阮桃，露出姨父笑。

“嗯，有机会再说吧。”阮桃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