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干一票大的

正午，阳光明媚。

金海市天才豆豆幼儿园旁的KFC餐厅迎来了它一天中最为鼎沸的欢乐时光。

幼儿娱乐区中的小人儿个个上足了发条，不知烦恼为何物，不知疲倦为何感，沉浸在家长为他们建造的无忧城堡中恣意欢闹。

阮桃痴痴地望着那群色彩斑斓、奶声奶气的小家伙，不知不觉中，眼神便粘在了其中一个穿着粉色公主裙，戴王冠发卡的小女孩身上。阮桃嘴角上扬，双眼放射出强烈的渴望。她丝毫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家长纷纷向她投来的警惕目光，彼此的窃窃私语。

粉色小公主忘乎所以，被一旁张牙舞爪的小男孩撞倒。

阮桃第一时间发现，比小公主的家长还要动作迅速，下意识便冲过去扶，继而上下打量检查，关切地询问：“蓉蓉，没摔着吧？哪里痛吗？“

小公主错愕地望着这个陌生阿姨，然后求助似的望着自己母亲的方向。

“哎呀！”小公主的母亲上一秒还在跟同桌的其他家长窃窃私语，下一秒顺着同桌人的目光转头看到阮桃，一阵风一样席卷而来，推开阮桃，抱起小公主，动作一气呵成，用尽全力。

“光天化日的就想抢孩子？现在人贩子都这么明目张胆吗？”

“就是，我们注意你好久了，也不点吃的，也不像等人，就直勾勾看着孩子们。你要不是有病，就是人贩子！”

“我看你长得也不错，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干这个，也不怕遭报应！”

“就是，你有没有孩子？就算没有，你以后也会有孩子，将心比心，有人偷你的孩子，你受得了吗？真是不配当女人！”

“唉，张姐，你想多了，人贩子怎么可能有孩子？人贩子一辈子不孕不育！”

“对，人贩子一辈子没孩子，没好下场！”

阮桃怔怔地面对着一群围攻她的母亲，似乎用身体和表现去证明刚刚那个二选一的问题，自己不是人贩子，而是有病。只不过她的病态不是装的，她是真的无从应对，反应不过来，也是真的有病。

“不好意思，我认错了。”阮桃痴痴地小声呢喃，声音完全被掩盖，也不知道她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还是自己，“我看花眼，以为她是我的蓉蓉。”

就在那群愤怒的母亲商量着要不要报警，把阮桃这个潜在的人贩子送去派出所的时候，救兵来了。

“让一下让一下，”一个年轻大男孩看热闹似的兴奋声音抢先于他的人，先一步抵达漩涡中心，“出什么事儿啦？啊，人贩子？我来，我来！”

声音的主人，20岁出头、顶着一张稚嫩脸庞、一身休闲运动服的大男孩终于挤进人群，取得前排最佳位置。刚刚还愤怒地摩拳擦掌准备一展拳脚的愣头青，定睛一看，马上冲过来把摔坐在地上的阮桃扶起来。

“她就是人贩子！”小公主的母亲指着阮桃，恨不得把手指戳进阮桃的脊梁。

大男孩把阮桃扶起来，小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我还当有什么热闹呢，感情热闹就是你啊？”

阮桃任凭自己被大男孩扶着去到了角落里一张二人桌位置坐下，神色从刚刚的痴傻变为阴鸷，在那群愤怒母亲看来，是坏人露出了真实面目。

“没事儿没事儿啊，我姐脑子有点问题，抱歉，我没看好让她跑出来了……什么什么，人贩？不可能不可能，这天底下谁是人贩我姐也不可能是……误会，误会，散了吧，散了吧。”大男孩笑哈哈地一边指了指自己的头一边挥手，眼见着那群人真的散了，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坐在阮桃对面。

“偶像，你这是又闹的哪一出啊？”

“不关你的事，东西带来了吗？”阮桃双眼寒潭一般，一张口，说出的话也似射出的冰锥，让对面的大男孩瑟缩了一下，不寒而栗。

“偶像，我，我带来了，但是我不确认，电话里我是不是听错了。你真的，真的要那玩意儿？应该是我听错了，否则你也不会约在这种地方见面交易吧？”

“就得在这，”阮桃又瞥了一眼儿童娱乐区，咬着后槽牙说，“只有在这，我才能坚定，不后悔。带来就给我。”

面对阮桃从桌子下方伸过来的手，大男孩为难地扭曲着一张脸，“偶像，你告诉我，你是要去替天行道，惩戒法外狂徒，我就卖给你。否则，我这心里，我总觉得……”

阮桃轻蔑地说：“我杀的人，哪一个不该死？”

大男孩先是一愣，然后笑出声，“作家就是作家，带引号的‘杀’吧？那是在你的书里，你写死十恶不赦的坏蛋是大快人心，这是现实啊！”

“现实中杀死十恶不赦的坏蛋更大快人心。少废话，你不信我？”

“不信我就不来了。你是我偶像，你的三观就是我仰望的灯塔。”大男孩龇牙咧嘴，挠着头在喉咙里嘀咕，然后伸手在咯吱窝下方划过，又把手伸向桌子下方。

“换个灯塔。”阮桃把手缩回来，并未把攥紧的拳头松开，只是用手心去感受那东西的质感、重量、体积。

“就这么点？”阮桃不满，手里的东西是个玻璃瓶，大小跟注射用的小药瓶差不多。晃了晃，小瓶子的东西晃得厉害，说明瓶子有一大半是空的。

“这还少？”

“肯定不够，这是几人份？”

“几人份？你当是肯德基套餐啊？”

“少废话，几人份？”阮桃警惕地望了周围，很好，没人再关注他们。

大男孩瘪嘴，伸出一根手指在桌子上比划了一下。

“我要七人份。”阮桃嘴唇翕动，含糊不清地说。

“啥？你疯了？那么多？”大男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阮桃白了大男孩一眼，用手指在桌子上写了一个数字，数字“1”后面有5个零，然后用手掌把痕迹抹去，问：“有吗？”

大男孩仍旧盯着桌面，双眼放光，“有，有，没问题。刚给你的是1人份的，你给我两天，哦不，三天时间吧，我再给你6人份。”

“成交，你准备好了联系我。”阮桃紧绷的身体和心松弛下来，这个环节还算顺利。

大男孩从刚刚5个零的喜悦中回过味来，又愁眉苦脸，压低声音问：“偶像，你这是要干一票大的啊？”

“说了，不该你问的别问。你把我当偶像，就信我。”

“可是，可是，偶像，下下次我看见你，会不会是在法制新闻上啊？我承认你聪明，你从前就是干这个的，哦不，写这个的，但是小说是小说，现实是现实，你真的有把握搞个完美犯罪，不被抓吗？你要是被抓了，会不会供出我来啊？我，我这年纪轻轻的，本来就不学无术的，再搞个前科，这辈子可真就毁了。”

阮桃嘴角抽搐，苦笑说：“放心，我肯定不会供出你。”

“这，这口说无凭啊。”大男孩抓耳挠腮，稚嫩的脸挤出一道道假性沟壑，又很快消失无踪，用更低的声音试探又讨好地问，“我也不能让你立字据啥的，我这风险挺大的，要不，你再加点？”

阮桃的目光又停驻在儿童区那边，双眼一眨不眨地，渐渐模糊。

“肯定不会出卖你，因为——七人份有我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