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黏腻之音

“没有人真正了解这个世界，

因为没有人看到过这个世界的本质。

我们总是被意识蒙蔽，

落入‘真相’为我们精心设计的陷阱，

靠着信心领受，

猜测着‘神明’的存在。

在时间的细小夹缝中，

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总有那么一瞬间，

我就是世界，

但世界……从不是我。”

用键盘敲击下这段文字之后，丁成盯着屏幕的双眼突然变得无神了起来。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书房，此刻却变得无比的陌生，房间的各个角落都开始散发着黑色的阴影，又似乎有声音从其中蔓延而出。

那音不成调，像是悲鸣又像是低语，发声之人似是口中含着厚重的唾液，使得那声音听起来粘稠，恶心。

这黏腻的声音传入耳中，丁成身体一僵，像是个机器人一样站起身来。他全身的关节像是脱离了大脑的控制，开始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扭曲着，抽搐着，他的表情也开始变得狰狞起来，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颗枯树横七竖八的树枝一般。

那声音越来越大，仿佛是胶水一般将丁成整个人都死死地粘在了原地，若是他还有意识恐怕会马不停蹄地逃离这个地方，但此刻的他就像是被邪灵附体了一般，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含糊不清的低语不断回荡。

那声音每响过一次，丁成就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削弱了几分，当他尝试堵住自己的耳朵，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听使唤。

那声音就像是直接在脑中响起一般，想要转移注意不去听它都没有办法。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丁成的身体终于结束了抽搐，他张开嘴，将手伸进了自己的嗓子眼儿，不断的扣动着，只有他时不时地发出干呕的声音，还能证明着他或许还有些许知觉，

不论生理上有多么地不适，丁成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直到一股强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他用力一呕，先是吐出了不少胃液，紧接着一块深色的物体也顺着喉咙被他吐了出来。

丁成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但是双目之间依旧没有色彩。也不去管地上那个刚刚被自己吐出来的深色物体，反而是重新坐了下来，双手在键盘上飞快的敲击了起来。只见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出现了各种文字，有汉字有字母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

丁成打字的速度快的惊人，短短几分钟就已经打出了上万的字符。当他按下最后一个按键之后，仿佛生命都被抽空了一般，皮肤开始变得干瘪，头发也失去了光泽，红色的血丝在眼球上若隐若现。

丁成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但明显身体已经没有了力量，椅子一滑，整个人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那从黑暗角落中传来的声音又渐渐地变强了起来，丁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书房，直奔卧室而去。

就连书房外的过道中也弥漫着与房间角落相同的黑色阴影，将一切可见之物都笼罩在黑暗之中，原本书房与卧室之间所间隔的过道不过几步的距离，但在这黑暗的阴影之中，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丁成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仿佛走过了一个百米跑道才隐约在黑暗之中看到了卧室的房门。正当丁成要拉开把手时，从房间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这让丁成的动作随之一滞，眼神也恢复了片刻的澄明。

但很快那从黑暗中传来的黏腻之声再次淹没了婴儿微弱的啼哭。丁成的眼睛也重新变得无神地起来。他推开门走进来，屋里有一大一小两张，大床是属于他和妻子的，而小床上睡的则是他未满周岁的女儿。

妻子似乎被丁成的动静吵醒了，惺忪地睁开眼睛，原本还想念叨丈夫几句的她却是被眼前的丁成给吓傻了。那干枯的面容和通红的双眼，就算有人说站在她面前的是具干尸她都信。

“阿成？”妻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丁成却像个石像一般毫无反应。

妻子心中愈发的不安，赶忙从床上爬起来，试图抓住丁成的肩膀，却还没等她靠近丁成反而先她一步伸出双手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一股大力钳住了气管，窒息感慢慢涌至，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深爱的丈夫竟然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她也尝试要反抗，但丁成的力气像是比平日里大了几倍，而且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任她怎么掰弄，撕打，那双手就像是铁钉一样嵌进了她的脖子一般。

恐怕没有人能够体会她的绝望，毕竟她正在感受的是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随着呼吸被自己最爱最信任的人带走。

很快这个可怜的姑娘就在自己的爱人手上失去了生机，当然她死不瞑目，一双眼睛仍然睁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自己的丈夫，似乎在不断地质问着。

丁成看着妻子嘴巴张大，双目圆睁的死状，心中似乎出现了一丝波澜。尽管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但似乎有泪水轻轻地从眼角滑落，只是那泪水在黑暗之中显出深色，让人分辨不出到底是泪还是血。

周围不断回荡的声音愈发地密集，丁成不断地听到那声音在他耳中重复着三个字。

“杀了她。”

“我已经杀了她！”丁成在心中向着那声音发出了质问。

很快那回荡在他耳边的话语就从“杀了她”慢慢转变成了另外三个字。

“还不够。”

“还不够！我杀了我的妻子还不够嘛！”丁成的心中不断地出现着波动，不断地抵抗着那声音的蛊惑，他的身体也跟着颤抖了起来，那不知道是血还是泪的液体不断地从眼角滑落。

只是那声音似乎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过丁成，反而是加倍向着他奔涌而来，就像是一朵巨浪拍在一艘小小的帆船上那样，无论丁成如何反抗，在那声音面前终究渺小得可怜。

即便如此丁成并没有放弃，依旧竭尽全力地唤醒着自己的意志，哪怕只有一丝清醒她也不愿意再伤害自己的家人。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渐渐弱了下来，丁成也停止了颤抖，默默地站在原地。这情形让人没法猜测这场博弈的胜利者是谁。

丁成缓缓放下了妻子的尸体，伸手将妻子的眼皮合上，紧接着他又转身看向了正在熟睡的女儿……

“还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