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楔子

顺熙七年是个多事之秋。

卫国公府被灭门的第三天，大楚皇帝楚亦宸的宠妃卫沐菡薨逝于熙和宫。

那晚，楚帝在一片痛哭声中将静静躺在床榻上的卫沐菡轻轻抱起。

许久未见，他的鼻尖依稀还能闻得到她颈间的馨香。

已经红了眼眶的楚帝颤抖着轻抚卫沐菡的脸颊，不愿相信发生的一切。

忽然间，卫沐菡弥留之际死死攥住的右手摊开，一张短小的字条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隐隐烛光下，楚帝望着字条上的内容恍然想起——

那年五月初九的赏花宴上，

他拥她入怀，低声细语：

万花锦簇，朕唯心悦菡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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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昭王朝顺熙三年，庄严肃穆的卫国公府静静地矗立在这国泰民安的祥和氛围中，门楣前悬挂的红灯笼在清冷暮色中散发着莹莹温暖的光。

朱红兽头正门紧闭，只有西侧角门还半开着，几个青衣小帽的门房小厮缩在阶边的角落里，正互相聊着今日白天传得沸沸扬扬的事。

大楚皇帝楚亦宸登基后的第一次选秀要开始了。

“芷夏，你听说了吗？宫中正操办选秀呢，听说所有适龄的官家小姐都要参加。”

“以冬你小声点儿，小姐最近身子不好，刚歇下。”

说话的这两位是卫府嫡出大小姐卫沐菡的贴身婢女，她们和另外两位婢女绘春、挽秋自幼一同长大，这四人是老卫国公夫人在卫沐菡幼时就命人悉心培养的，可谓各有所长。

说起老卫国公夫人常韶华，年轻时京城人人都称她是文武双全的将门才女。

她生于边境，自幼便和其父骁勇大将军常伯康习武健体，后来嫁到了三朝勋贵的卫国公府。

本以为这样的京城名门表面安宁和睦，实则暗潮汹涌，但怎想她和老卫国公，也就是卫沐菡的祖父卫明谦成就了一番伉俪情深的佳话。

卫明谦算得上当年京城子弟中的怪人，他这一生从未纳妾，在常韶华仅生下一子的情况下，就将爵位传给了二人独子卫长风。

卫长风也没有让他们失望，三岁知诗书，五岁练骑射，九岁随常伯康前往北疆边境历练。

学成归来的他十五岁就成了文榜眼、武探花，后在卫明谦和常韶华的安排下，求娶了广陵王府的嫡次女，也就是卫沐菡的母亲裴婉卿为妻。

卫长风和裴婉卿二人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婚后二人一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卫长风也是保持了卫家的优良传统，此生未纳妾室。

他们二人共有两子一女，长子卫博言和次子卫博轩自幼聪慧，卫长风对他们的要求也极为严格，毕竟卫国公府是京城名门世家，绝不可出泛泛之辈。

可对于卫沐菡来说，那便有所不同了。

卫沐菡贵为卫国公府嫡长女，自然是千娇百宠长大。

她虽人前举止端庄、礼仪得当，但在熟悉的人面前，性子终究有些骄纵，以至于前世的她入宫后没能逃得过后宫的那些尔虞我诈，最后与皇帝楚亦宸离心，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被养在了别人膝下。

“你们两个嘀咕什么呢？”

说话的是绘春，是四名贴身婢女中最成熟稳重的一个，极擅理事。前世的她随卫沐菡进宫后，一直将宫内琐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绘春，我们在说皇宫选秀的事。”

以冬是四人之中性格比较单纯的一个，但她机灵聪慧，非常擅长打探消息。前世她也随卫沐菡进宫了，可最终落得了一个被人构陷，自尽而亡的下场。

“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小姐自醒来之后就时常梦魇，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还商量给小姐报病，不参加这次选秀了呢。”

闻言，芷夏和以冬一愣，没想到国公爷和国公夫人竟未打算让小姐入宫。

“你们不要想这些了，此事自有国公爷定夺，我们目前最重要的是好好照顾小姐。”

话音刚落，三人便听到屋内传出一声惊呼。

卫沐菡又梦魇了。她重生已有一月有余，可这一个多月里，睡梦中时常会有前世的画面出现。

这天夜里的梦一开始还非常美好，是她前世刚进宫一年同楚帝泛舟的画面。

两岸树木葱郁，湖面波光粼粼，楚帝揽着她的腰身共赏春日风光。可就在她俯视湖面的那一刻，湖面出现了一张面露讥笑的脸。

‘卫沐菡，你终究还是成了我的手下败将，你的亲生儿子现在唤我为母妃，你这个被囚禁的废妃可想到会有今日？！’

卫沐菡惊醒，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寝衣，这不是她一次梦到这个画面了。

前世的她确实是因感了风寒未参加此次选秀，可她一直作为京城名门千金中的佼佼者，自是不愿低人一头，所以前世的她不顾父亲母亲的劝说，执意参加了第二年的选秀。

当年同一批京城的秀女还有平郡王妃的侄女郭郁、承平伯爵的嫡女吴锦瑜、永安侯的庶女乔梦斐……

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一一闪过卫沐菡的眼前。这些人中，有的曾和卫沐菡亲如姐妹，有的则和她成了一生死敌……

“小姐，您没事吧？”

绘春最先冲进屋内，紧随其后的是芷夏和以冬。

“无碍，只是又梦魇了。”

卫沐菡长舒一口气，随即睁开了双眼。

“绘春，给我重新换一身寝衣。芷夏，挽秋回来了吗？”

绘春闻言后立即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干净的寝衣给卫沐菡换上，以冬也赶忙给卫沐菡倒了一杯安神茶。

“回小姐的话，挽秋还未回来，不过她临走的时候曾说过差不多天一亮就能回来。”芷夏恭声而言。

她与挽秋同住一屋，她擅医，挽秋擅武。昨日晌午过后，卫沐菡派挽秋去秘密办一件事。

“嗯，我知道了，让挽秋回来之后过来见我，你们没什么事也去休息吧。”

绘春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抬头看了看卫沐菡若有所思的神色，还是听从了她的话，将床帏重新放下，和芷夏、以冬一同退了出去。

重新躺回床上的卫沐菡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想着前世种种过往，她其实早就决定好了，今生定要头年参选，万不可像前世那样第二年参选，让别人捷足先登。

这里的别人，就是熹宁贵太妃的侄女孟瑶。孟家和卫家一样，祖上都是大楚的开国功臣，后因孟家出了一位宠冠后宫的贵妃，孟家便更加扶摇直上，誓与卫国公府一较高下。

可卫明谦和卫长风父子二人一直心系战场，志在保卫边疆，从不理会京内这些争权夺利之事。

他们也让常韶华和裴婉卿在京中低调行事、明哲保身，切勿掺和到京中后宅女眷的口舌风波中。

许是因为常韶华和裴婉卿的母家显赫，普通家族的女眷也不敢明面上议论孟家和卫家的事。

卫家和孟家同时出现在一些宴席上时，也都是一派和气。

不过，巧合的是，卫沐菡是卫国公府的独女，而孟瑶则是孟国公府的独女，二人不仅身份地位相当，在京内的名誉更是不相上下。

卫沐菡前世本是同一年和孟瑶一同参加选秀，可她当时不幸感染了风寒，只能眼看着孟瑶先她一步进入宫中。

孟瑶进宫后，她的姑姑，也就是当年宠冠后宫的贵妃孟氏，已经成了熹宁贵太妃。

在熹宁贵太妃的帮扶下，孟瑶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获得了楚帝的青睐。

而等到卫沐菡第二年进宫时，二人在宫中的身份已经是相差甚远。

虽然卫沐菡最后也成功在楚帝身边争得了一席之地，可前世孟瑶凭借高她一等的位份，没少给她使绊子。

二人后来也是在后宫斗得天昏地暗，楚帝当时为了平衡卫家和孟家的势力，从不偏帮，可怎知最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卫沐菡便在这混乱的前世往事中不安睡去。

不管怎么说，这一世，她自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