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3章 看人下菜

她终于将糖嚼碎，咔的一声像是踩断了什么节奏，随后站起身，声音一派慵懒。

“好啦好啦，知道了，我就过去——谁让她是我姐。”

她抻了个懒腰，棒球外套被撑起，腰线露出一截，却没有人敢多看一眼。

我站在台前，手里还托着半副牌，指节微微发紧。

她朝着自己那一堆蓝码一扫，随手捡了三十个塞进兜里，又把剩下的推到我这边，笑得有点欠揍：“这桌我开光了，你们可以继续供起来了。”

周围几个玩家干笑两声，不敢接话。

她刚要转身，又忽然顿住，眼神绕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

那一刻，我的心骤然一紧。

她眯了眯眼，似笑非笑地开口：“你——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

我呼吸微滞，脸上还是挂着不卑不亢的职业笑容，语调平稳地回答：“是的，小小姐，刚调到B区，今天第一班。”

她轻“哦”了一声，眼神从我脸上划过，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只不过这刀刃外包着笑，削人不见血。

“怪不得。”她点点头，嘴角弯起一抹玩味，“手法不错，还算隐蔽。”

我心头猛然一跳。

她这句话，语气轻飘飘的，像是随口一夸。

但我知道，这不是恭维,这是试探。

我脑子飞速转动，脸上却还是那副恭敬的表情，低头应声：“多谢小小姐夸奖，是我运气好。”

“运气？”她像听见什么笑话一样，“我坐这桌连赢九把，还都是巧妙边缘点数，你跟我说是‘运气’？”

她往前走了一步，和我之间只隔了桌边那道绒布，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糖香和一丝檀木香混合的味道。

“行了，不管你动没动手——至少现在没让我不高兴。”她顿了顿，眼神压了下来，“别让我哪天发现你太会‘动手’。”

我低头：“明白。”

她转身离开。

那声音和气场，就像一把刚拔出鞘的刀，短暂划破了空气，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去。

我目送她的背影走远，直到她的身影拐过通道拐角，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周围的空气像忽然泄了压，桌上的几个赌客重新坐好，也没人再敢说话。

我慢慢地把桌上的筹码重新收好，手指按住一枚蓝码，仍感觉手心里一片潮湿。

她看出来了吗？

我的脑海里，不断回荡着她那句话：“手法不错，还算隐蔽。”

这一句表面是夸奖，但潜台词却是：“我知道你在动手，只是没找你麻烦。”

如果她真看出来了，却没当场揭穿，那就更危险。

像她这种人，不会随便说破什么，她只会等时机成熟，然后一刀封喉。

我站在桌边，手指在桌布上缓慢摩挲，心里冷静分析，她的语气没有愤怒，更多是……好奇。

说明她没有证据，只是有所察觉。

而且她更享受“控制牌桌”的那种快感，胜利对她来说不仅是筹码，更是一种操控他人的证明。

我得继续做她的幸运符，甚至——做她的利器。

只要她愿意，我这副“牌技”可以为她所用。

但我得小心，如果我被她当成一个能随时“换掉”的工具，那我的命……也就跟这张桌布一样，沾了血也没人在意。

小小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拐角之后，大厅的空气终于恢复了些流动。

原本压在每个人肩上的那股无形压力，也像被人一刀斩断，散了。

我慢慢松了口气，手掌贴在赌桌边缘，汗水渗进绒布的纹理里，一股说不出的黏腻感从指尖蔓延到心头。

我还没来得及把那些散乱的蓝码完全收拢，耳边就响起一阵皮鞋敲地的节奏声，不快不慢，正是那种故意走给人听的步子。

大堂经理笑着走了过来，一只手搭在我肩上，力道不重，但稳，像是落下一块标记。

“余三，”他声音压低，却带着一股压不住的喜气，“干得不错。刚才那几手，很顺，分寸拿得漂亮。”

我侧头看他一眼，经理西装笔挺，头发抹得锃亮，嘴角那道油腻的笑纹深得像刀子刻出来的一样。

“以后就照这样。”他补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像是怕被监控收进去。

“看人下菜，懂吧？小小姐要的是面子，不是胜率。你给她赢了，但没赢得太过——就对了。”

我点点头，脸上挤出一丝职业式的笑容：“好的，经理，明白了。”

这句话说得够稳，语气里掺了点恭敬，也藏了点认命。

经理看我态度不错，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把手收回去，整了整袖口：“你啊，好好干，别总想着走捷径。我们这儿不缺会发牌的，缺的是知道‘何时该赢，何时该输’的人。”

他顿了顿，像是要强调重点：“记住，给谁输不是错，给错人赢才是事。”

说完，他扬起下巴，满意地转身，踩着那双亮皮鞋晃晃悠悠地走远，往监控通道那边去了。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的方向，嘴角还保持着笑，但眼神却冷了几分。

他口口声声说“干得不错”，可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跟这张桌子没什么两样。

能赢，就留；出了问题，就换。

没人在乎我是谁，来自哪儿，更没人关心我有没有自己的命。

我低头，把桌面上的筹码一枚枚归位，动作机械、标准，指尖却依然透着那股冷汗后的余热。

脑子里，刚才小小姐临走前的那句话仍在回荡——

“手法不错，还算隐蔽。”

她不是不知道，她只是没说破。

这一切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全是暗流。

我赌赢了今天，但明天呢？

就像大堂经理说的，“看人下菜”。

现在我不过是他们手里的刀，切得利了，就用着；钝了，就扔。

但刀如果不握在自己手里，早晚会反过来割破自己的喉咙。

我把最后一枚蓝码推回码盘，扫了一眼桌上新来的两个赌客，都是小打小闹的游客，看着就是图个刺激和体验。

他们眼里没有小小姐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优越和压迫。

那是另一种人，是能决定你生死的牌面。

现在她走了，大堂经理满意了，监控室那边暂时也不会再有人调镜头盯我。

我有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可我不敢放松，这种被安排、被拿捏、被“表扬”的日子，不过是个暂时的缓冲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