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4）

惜往日

【题解】

本篇以首句“惜往日”名篇，从内容上看，可能是屈原最后的作品，创作时间估计离他自沉汨罗江不会太久。

惜往日之曾信兮，

受命诏以昭诗。

奉先功以照下兮，

明法度之嫌疑。

国富强而法立兮，

属贞臣而日。

秘密事之载心兮，

虽过失犹弗治。

心纯厖而不泄兮，

遭谗人而嫉之。

君含怒而待臣兮，

不清澂其然否。

蔽晦君之聪明兮，

虚惑误又以欺。

弗参验以考实兮，

远迁臣而弗思。

信谗谀之溷浊兮，

盛气志而过之。

过去曾经深受信任，

领受诏令时世清明。

遵奉先王教育百姓，

法度严密无隙可乘。

国家富强法律制定，

忠臣执政天下太平。

国家机密放在心里，

纵有差错君王包容。

我心纯厚态度严谨，

遭到谗佞嫉恨万分。

君王听信含怒对我，

也不明察是假是真。

谗言蒙蔽君王视听，

无中生有以假乱真。

君王也不考察核实，

下令放逐不念旧情。

听信了丑恶的谗言，

盛气凌人降罪于我。

何贞臣之无罪兮，

被离谤而见尤。

惭光景之诚信兮，

身幽隐而备之。

临沅湘之玄渊兮，

遂自忍而沉流。

卒没身而绝名兮，

惜壅君之不昭。

君无度而弗察兮，

为什么忠臣没犯罪，

却要被诽谤受责罚。

真惭愧啊光影不离，

隐居暗处感受不到。

面对沅江湘江渊底，

想要忍受艰苦投江。

最终命断名声断绝，

可惜君王仍受蒙蔽。

君王没分寸不明察，

使芳草为薮幽。

焉舒情而抽信兮？

恬死亡而不聊。

独鄣壅而蔽隐兮，

使贞臣为无由。

竟让杂草埋没香草。

到哪能够抒发真情？

安然死去不愿偷生。

只是君王还受蒙蔽，

任用忠臣已不可能。

闻百里之为虏兮，

伊尹烹于庖厨。

吕望屠于朝歌兮，

宁戚歌而饭牛。

不逢汤武与桓缪兮，

世孰云而知之。

吴信谗而弗味兮，

子胥死而后忧。

介子忠而立枯兮，

文君寤而追求。

百里奚曾当过俘虏，

伊尹烹调做过司厨。

姜尚在朝歌当屠户，

宁戚边喂牛边唱歌。

不遇汤武齐桓秦穆，

谁能了解他们长处。

吴王轻易听信谗言，

伍胥死后忧患到来。

介子推忠却被烧死，

晋文公觉悟已太迟。

封介山而为之禁兮，

报大德之优游。

思久故之亲身兮，

因缟素而哭之。

或忠信而死节兮，

或訑谩而不疑。

弗省察而按实兮，

听谗人之虚词。

芳与泽其杂糅兮，

孰申旦而别之。

封赐介山禁止打柴，

报答他的仁厚大德。

多年上下患难与共，

穿着丧服涕泪横流。

有的人因忠诚而死，

有的人因欺诈做官。

不去调查尊重事实，

专听谗人说的假话。

香臭不分混杂一起，

谁能清清楚楚分辨。

何芳草之早殀兮，

微霜降而下戒。

谅聪不明而蔽壅兮，

使谗谀而日得！

自前世之嫉贤兮，

谓蕙若其不可佩。

妒佳冶之芬芳兮，

嫫母姣而自好。

虽有西施之美容兮，

谗妒入以自代。

愿陈情以白行兮，

得罪过之不意。

情冤见之日明兮，

如列宿之错置。

乘骐骥而驰骋兮，

无辔衔而自载。

乘以下流兮，

无舟楫而自备。

背法度而心治兮，

辟与此其无异。

宁溘死而流亡兮，

恐祸殃之有再。

不毕辞而赴渊兮，

惜壅君之不识！

为何香草过早凋零，

微霜下降未曾提防。

君王耳目深受蒙蔽，

使谗人者得意扬扬。

自古贤人总受嫉恨，

还说香草不可佩戴。

嫉妒美人芬芳袭人，

丑妇搔首故作姿态。

纵有西施美好容貌，

谗妒的人也会取代。

我想自我表明心意，

得到罪过实在意外。

我的冤情日益分明，

就像星辰清晰可见。

想骑骏马纵横驰骋，

没有缰绳只能用手。

想乘木筏顺流远航，

没有船桨自己安排。

违背法度听任心意，

就和前例同样荒谬。

宁可死去魂魄离散，

担心再次遭到祸殃。

话未说完就要投江，

糊涂君王不懂我心！

橘颂

【题解】

本篇从内容和风格上看，应是屈原早年的作品。屈原通过对橘树的高贵品质的赞颂，表现了自己的人格。这首诗把咏物和抒情紧密结合，对后来的咏物诗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后皇嘉树，

橘徕服兮。

受命不迁，

生南国兮。

深固难徙，

更壹志兮。

绿叶素荣，

天地间最美的树，

是橘树习服水土。

天生习性不能移，

只长在南国荆楚。

根深坚牢难迁移，

因为它心志专一。

碧绿叶子白花朵，

纷其可喜兮。

曾枝剡棘，

圆果抟兮。

青黄杂糅，

文章烂兮。

精色内白，

类可任兮。

纷宜修，

姱而不丑兮。

缤纷一片令人喜。

枝条繁密刺儿尖，

圆圆果实真饱满。

绿中透出点点黄，

色彩真是太斑斓。

外表鲜艳内纯洁，

如同那贤人志士。

橘香浓郁修饰得体，

生得又美好无比。

嗟尔幼志，

有以异兮。

独立不迁，

岂不可喜兮？

深固难徙，

廓其无求兮。

苏世独立，

叹你自幼的志气，

就与众人不相同。

卓然独立从不变，

怎不令人惊又喜？

根深坚固难迁徙，

心胸坦荡有理想。

你清醒地在世上，

横而不流兮。

闭心自慎，

不终失过兮。

秉德无私，

参天地兮。

愿岁并谢，

与长友兮。

淑离不淫，

梗其有理兮。

年岁虽少，

可师长兮。

行比伯夷，

置以为像兮。

绝水横渡不媚俗。

绝私欲谨慎自守，

自始至终不犯错。

坚守美德不偏私，

为人高尚配天地。

愿与日月共生死，

长结友谊不离弃。

至善至美不过分，

枝干竖直有纹理。

虽然年纪不太大，

却可做人的老师。

你的品行像伯夷，

做榜样供人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