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2）

少司命

【题解】

少司命是掌管人间生儿育女的天神，与大司命是一对。本篇是巫的独唱。

秋兰兮蘪芜，

罗生兮堂下。

绿叶兮素华，

芳菲菲兮袭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

荪何以兮愁苦？

秋兰兮青青，

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

忽独与余兮目成。入不言兮出不辞，

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

乐莫乐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带，

倏而来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

君谁须兮云之际？

芬芳秋兰白蘪芜，

祭堂四周并列生。

绿色叶子白色花，

香气浓郁沁肺腑。

人人自有好儿女，

何必愁苦多挂怀？

秋天兰花真茂盛，

绿叶紫茎郁葱葱。

满堂都是美人儿，

唯独对我送真情。

来时默默走无言，

乘风驾云上天庭。

悲哀莫过情人别，

欢乐莫过有相知。

荷叶做衣蕙做带，

匆匆而来飘天外。

傍晚投宿在天郊，

云端又把谁等待？

与女游兮九河，

冲风至兮水扬波。

与女沐兮咸池，

晞女发兮阳之阿。

望美人兮未来，

临风怳兮浩歌。

孔盖兮翠旌，

登九天兮抚彗星。

竦长剑兮拥幼艾，

荪独宜兮为民正！

想与你畅游天河，

暴风来掀起巨浪。

想与你同浴咸池，

想与你晾发山谷。

盼望你啊你不来，

迎风高歌神恍惚。

孔雀车盖翡翠旗，

高登九天扫彗星。

高举长剑护儿童，

唯你才是人之主！

东君

【题解】

本篇是歌颂太阳神的乐歌。东君就是太阳神。

暾将出兮东方，

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

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兮乘雷，

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

心低佪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

观者憺兮忘归。

縆瑟兮交鼓，

箫钟兮瑶簴。

鸣篪兮吹竽，

思灵保兮贤姱。

翾飞兮翠曾，

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

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

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

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

杳冥冥兮以东行。

（男）红色的旭日将出自东方，

红光照耀我的栏杆扶桑。

我控制着龙马从容前进，

黑夜渐渐消退露出曙光。

我乘驾的龙车声音如雷，

车四周的云彩飘浮动荡。

声声长叹我将向上升起，

心中迟疑不决常把头回。

日出景象光辉令人陶醉，

人们怡然自得乐而忘返。

（众）琴瑟急奏鼓对敲，

钟磬齐鸣钟架摇。

吹起篪啊吹起竽，

东君贤德又美好。

轻盈起舞舞步急，

唱诗合舞好热闹。

歌合律来舞合拍，

众神纷纷降临了。

（男）身穿青云上衣白霓裙裳，

手持长长利箭直射天狼。

操起弧矢渐渐往西下降，

举起北斗盛满桂花酒浆。

驾着我的龙车继续奔驰，

在茫茫黑夜里奔向东方。

河伯

【题解】

河伯为黄河之神。本篇是歌唱黄河之神的诗。

与女游兮九河，

冲风起兮横波。

乘水车兮荷盖，

驾两龙兮骖螭。

登昆仑兮四望，

心飞扬兮浩荡。

日将暮兮怅忘归，

惟极浦兮寤怀。

鱼鳞屋兮龙堂，

紫贝阙兮朱宫，

灵何为兮水中？

乘白鼋兮逐文鱼，

与女游兮河之渚，

流澌纷兮将来下。

子交手兮东行，

送美人兮南浦。

波滔滔兮来迎，

鱼隣隣兮媵予。

（男）和你同游黄河上，

暴风骤起水翻卷。

乘上水车荷为盖，

两龙在中螭两旁。

（女）登上昆仑四面望，

心胸开阔意高昂。

暮色苍茫忘归去，

思念远方怀家乡。

鱼鳞屋瓦壁画龙，

紫贝楼阁珍珠宫，

为何生活在水中？

（男）乘着白鼋逐文鱼，

与你同游河中岛，

冰块随水纷纷流。

（女）执手话别将东行，

我送你到南岸上。

波涛滚滚来接我，

鱼群列队作伴航。

山鬼

【题解】

本篇为祭祀山神的乐歌。此山神可能不是正神，所以称鬼。古今许多学者认为诗中所写的山中女神就是传说中的巫山神女瑶姬。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带女罗。

既含睇兮又宜笑，

子慕予兮善窈窕。

乘赤豹兮从文狸，

辛夷车兮结桂旗。

被石兰兮带杜衡，

折芳馨兮遗所思。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

路险难兮独后来。

表独立兮山之上，

云容容兮而在下。

杳冥冥兮羌昼晦，

东风飘兮神灵雨。

留灵修兮憺忘归，

岁既晏兮孰华予！

好像有人在山坳，

身披薜荔萝束腰。

美目含情开口笑，

温柔可爱形貌好。

赤豹拉车文狸跟，

辛夷做车桂枝旗。

石兰车盖杜衡带，

折下香花送给你。

竹林深处不见天，

崎岖路险来得晚。

孤孤零零站山巅，

云海茫茫脚下翻。

白昼昏暗如在夜，

东风迅疾降雨点。

痴心等你不思返，

红颜凋谢谁来盼！

采三秀兮於山间，

石磊磊兮葛蔓蔓。

怨公子兮怅忘归，

君思我兮不得闲。

山中人兮芳杜若，

饮石泉兮荫松柏，

君思我兮然疑作。

雷填填兮雨冥冥，

猨啾啾兮又夜鸣。

风飒飒兮木萧萧，

思公子兮徒离忧。

采灵芝走遍巫山，

山石磊磊葛蔓蔓。

怨你失约我忘返，

想我为何不得闲。

山中人如杜若纯，

住松柏下饮泉水，

是否想我难知真。

雷声隆隆细雨飘，

夜猿啾啾声断肠。

秋风飒飒黄叶飘，

痴情思念徒自伤。

国殇

【题解】

国殇是指为国牺牲的将士。未成人夭折，谓之殇。《九歌》从《东皇太一》到《山鬼》，九篇所祭的都是自然界中的神祇，独这一篇《国殇》是祭人间为国牺牲的将士的。许多学者认为这和战国时秦楚战争有关，楚怀王时楚国多次和秦国交战，几乎每次都遭到惨重的失败。楚国人民为了保卫国家，抗击强秦，英勇杀敌，前赴后继。屈原写这篇作品就是为了歌颂楚国将士为保卫国家不畏牺牲、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和豪迈精神。

操吴戈兮被犀甲，

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

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

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

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坠兮威灵怒，

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

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

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

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

子魂魄兮为鬼雄！

手持兵器身披犀牛甲，

车轮交错近距离厮杀。

旌旗蔽日敌人多如云，

乱箭交坠下将士争先。

敌冲我阵队列遭践踏，

左骖倒地右服被刀扎。

车轮深陷四马被拴住，

鼓槌猛敲响鼓勇拼杀。

苍天哀怨神灵也发怒，

将士阵亡尸横荒山下。

勇士出征一去不复返，

荒原茫茫道路多遥远。

佩带长剑秦弓拿在手，

身首分离雄心永不变。

勇敢顽强又英姿威武，

从始到终刚强不可侵。

肉体虽死而神魂显灵，

英魂毅魄为鬼亦称雄！

礼魂

【题解】

本篇是礼成送神之辞。魂，也就是神，它包括《九歌》前十篇所祭祀的天地神祇和人鬼。这首诗节奏轻快，洋溢着欢乐之情。

成礼兮会鼓，

传芭兮代舞。

姱女倡兮容与。

春兰兮秋菊，

长无绝兮终古。

祭礼完成齐击鼓，

鲜花频传轮番舞。

美女高歌多安舒。

春日兰花秋日菊，

永不断绝垂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