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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书名:换嫁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6792更新时间:2024-06-18 23:46:40

6

阳春三月。

我去书房给裴序送汤药,见他正呆呆地望着窗外。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窗前的庭院里,一株枯败的桃树冒出了点点绿芽。

听府里的下人说,这株桃树已枯败了多年,裴序却迟迟不让花匠移除。

想来,他亦从中,窥见了自己。

“你来了。”

裴序从窗外收回眼神,接过汤药,一饮而尽。

我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书卷上,是贾谊的《治安策》。

“阿芷也对政论感兴趣吗?”

我点了点头。

裴序拉过我的手,让我坐在他身侧。

冗长的书卷在我们面前展开,那些跨越百年的丰功伟绩,传颂千年的智慧经义跃然纸上。

他将书中道义一一讲与我听,凡我不解之处,他都耐心细致地为我答疑解惑。

忽而有一日,窗前的桃花开了。

绯粉的桃花在晨曦中沐浴光华,微风拂过,花簇轻轻摇曳,宛如少女翩舞的裙摆,烂漫又迷人,点缀着活色生香的春日画卷。

“殿下,花开了。”

裴序抬头望去,若有所思。

从前裴序灰了心,不愿继续医治。

此刻他转变了想法,宫里的名贵药材立马流水一般往太子府里送。

每日登门的医师络绎不绝,除了宫里那些御医,还不乏许多江湖名医。

我日日守在裴序床前,侍奉汤药,疲惫至极时,便倚榻而眠,梦中似有人轻撩过我的发缕,在额间落下轻吻。

7

五月,江府寿宴。

宴会上,我遥遥望见了江晚吟。

她穿了一袭水红色的罗裙,衬得整个人明艳而夺目。

她很美,远比上次相见时更容光焕发,举手投足之间步步生莲,更见婀娜。

时晏搜集典籍找到的秘制古法,日日疗养沐浴,喂以特质的汤药,早已将她眷养成了一个通体雪白,体含暗香的妙女子,人人得而奉为尤物。

不少来贺寿的公子不由看直了眼,即便知道她已嫁作人妇,眼底的占有欲也没能压下一星半点。

看见我,她红唇轻勾,径直向我走来。

江晚吟打量着我因疲惫而憔悴的脸色,笑得愈加得意,“从小到大,府里的下人都说,你的容貌更在我之上。”

“如今你觉得,我与你,谁更美?”

我淡淡答道:“我不以色事人,又何必与你比美?”

“你!”

江晚吟娇艳的脸气得白一阵红一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眼含恨意地咬牙道:“强弩之末罢了,待我成了皇后,定叫你好看!”

我看着她千娇百媚的艳美面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时晏……”

前世种种闯入我的脑海,我深吸了一口气,克制住指尖的颤抖,一字一顿道:“非是良人。”

“哦?是吗?妹妹这是,害怕了?”

江晚吟轻笑出声,不以为意道:“放心吧,你我主仆一场,等我成了皇后,定会好好照拂你。”

她拖长了尾音,故意把“照拂”两个字咬得极重,罢了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尚且还不知道,“以色事人”这句话,并不是我在故意贬低羞辱她。

若她聪明,合该想一想,谁家好郎君会愿意把自己的夫人调教得日渐媚骨生香,惹人遐想。

8

这日,我把汤药和新摘下的桃子送到裴序榻前。

“殿下,桃子成熟了。”

“你先把药喝了,再尝尝今年的桃子,很甜。”

裴序倚在榻上,默默注视着我眼下的两团乌青,我低头躲开他的目光,端起汤药:“快趁热喝吧,凉了效果就不佳了。”

裴序就着我的手乖乖低头,喝了一口,他便猛地咳起来,汤药洒了一身。

他摊开帕子,鲜红的血液落在那一双鸳鸯图案上。

裴序苦笑了下,吃力地开口,语气里压抑着酸涩与无奈:“阿芷每晚去绣『树』,定然很累吧。”

其实那株枯死数年的桃树,已经不可能再发芽开花了。

下人们想把它铲除,可裴序不允,他日日看着桃树,等待着枯木逢春,重新焕发生的力量。

他期盼生命顽强,枯木不朽,万事万物都能复苏延续。

终于有一天,他意外地看见枯藤冒出了新芽,在春日里散发勃勃的生机。

夫人送来汤药,于是他一饮而尽。

再有一日,绿芽长成新叶,翠绿挂满枝头,蓬勃昂扬。

又待桃花开满枝头,送来阵阵清香。

裴序终于有了生的欲望。

他想,再试一试吧,也许经年累月的汤药灌下去,他的身体已不似幼时那般羸弱,也许他可以再试一试,也许这次可以赢。

可三个月过去了,他的身体依旧毫无起色,遇风便冷,咳嗽不止,他能感觉到身体的机能,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

他于病中偷偷去看过一次那桃树。

五月的时候,桃花落尽,绿叶挂满树梢,枝丫间已点缀了颗颗小果,尚且不够饱满,绿绿的,毛茸茸的。

他伸出手,扯过一片叶子,丝线崩断,随风飘落在地上。

他辛酸地笑了笑,阿芷竟然这样用心,从别的桃树上取材,“绣”活了这株桃树。

每一种丝线都精心选择了颜色极为相近的千丝线,质地光滑,细若游丝,比人的发丝还细,若不细看,他都不曾发现这竟然是一棵嫁接而来的树。

我摇了摇头:“不累。若你能好起来,一点都不累。”

裴序的眼中亦有泪水,他拉过我手,怜惜地摩挲着我指尖的点点痂痕,将我拥入怀中。

裴序摩挲着我的头发,低声道:“阿芷,我们要个孩子吧。”

烛火跳动,轻纱曼拢。

屋内人影交叠,束发的玉绦落下榻,墨发勾连,鸳鸯成双。

窗外泠泠雨声响起,夜风卷起细雨,时而急骤,时而徐缓,打过池中小荷,娇嫩的花苞似实在经受不住了,舒然绽放开来,水珠滚落,汇入涓涓溪流。

9

“阿芷,除了治国,你还想学什么?”裴序下巴抵着我头顶,低声问道。

我想了想。

“医术、经商、用人、兵法……都想学。”

裴序笑了:“早就看出来我的阿芷,是个聪明又好学的。”

太子府请几个名师不成问题。

如果说从前在江家的学习是启蒙,那几位太傅的教,导就是将我脑海中那些启蒙教育推向了更高处。

我每日治学勤奋,索取知识像饥饿的人看见食物般贪婪。

终于有一日,我晨起一边叼着肉包子一边看书,胃里一阵翻涌,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我忙右手搭上左手,为自己诊脉。

不诊不知道,一诊吓一跳。

竟是喜脉!

两个月了。

得知此事的裴序眼底满是欢喜,苍白的唇也有了血气,连粥都多喝了一碗。

他小心翼翼地抚摸我的小腹,眉目含笑,满眼的温柔神色。

他温声嘱托,如与孩童低语:“小宝,你要乖乖的,不可以欺负你母妃。”

秋色已深,淡金色的阳光透进来,帷幔上绣着的灼灼海棠染上了金丝边,风起稍动,送来一阵阵熏香暖气,我们笑着低语,爱意款款。

很多年之后,我在繁重的政务中偶尔偷闲发愣,每每忆及这一幕,都觉得胸膛温热,足够余生消磨。

10

裴延出生了。

小团子长得粉粉嫩嫩肉嘟嘟的,皇上抱在手里爱不释手。

满月宴办得很隆重,江晚吟却没有来。

算算时间,她大概开始懂得了时晏的用心。

七年前契梁一战,以大梁覆灭收尾。

契王残暴,狂妄,契国灭梁后,契王放走了时晏。

他笃定梁王手无寸铁,掀不起风浪。

可他错了,契国灭梁,胜在兵力,梁王却并非平庸之辈。

相反,他聪明,隐忍,心思缜密。

七年来,他忍辱负重,卧薪尝胆,誓要复兴梁国。

他抓准了契王贪恋美色的弱点,所以费尽心思调教了一个“功夫了得”的新奇尤物,将她送到了契王身边。

契王日日沉浸于江晚吟的温柔乡,从此君王不早朝,时晏趁机集结梁国遗将,与江晚吟里应外合,灭契复梁。

于是,一个美人就轻易颠覆了一个国家的兴亡。

前世也是如此,时晏以相同的招数将我送上了契王的床。

当我意欲逃跑时,时晏以江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要挟我。

我若不乖乖听话,他手下的暗卫不介意在江家放一把大火,让几百条人命化为灰烬。

我非圣母,可我也不是个为了自己活命,就让几百人陪葬的贪生小人。

更何况老爷夫人自幼便厚待于我,我更是不忍。

所以我受时晏要挟,成为他手中的旗子,一步步陷入泥沼。

11

昭和二十四年,春节。

当所有南唐臣民都沉浸在新春的热烈氛围中时,契、梁两国却正在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晨曦破晓,一夜暴雪,银装素裹的旷野,皑皑白雪间,血色夺目。

战争厮杀,多少爹娘白发人送黑发人,多少女子成为寡妇,多少孩童没了父亲。

“江山易主,苦的却是百姓。”

我与裴序并肩站立,眺望着远处被雪压弯枝头的寒梅。

“如今,南唐与大梁两相对立,大争一触即发,又会有多少人流血牺牲,多少家庭支离破碎。”

裴序说着,眼中是深深的忧虑与自责。

他是皇子,本该宵衣旰食,勤政为民,或身披铠甲,御敌于前,为百姓挣得安宁。

偏他一身羸骨,空有满腔热血,只能困在高墙之内磋磨生命,日日数着指头等死。

喉间一甜,他蓦然呕出一口血,落在雪地里,消融了一片雪白。

裴序慢慢躬下身子,撑在我肩头,深深地喘息着。

“裴序……”我不知所措地唤着他的名字,心脏揪成一团,疼得无法喘息。

12

我再次见到江晚吟是在梁国。

南唐不欲挑起战火,使百姓受苦,意欲出使谈和,我就是那个使者。

时晏高坐于龙椅上,一袭金色龙袍,尽显皇家威严,很难将他与江府那个跛脚的马夫联系起来。

他摩挲着手中的翡翠扳指,细细打量着我,神色轻蔑。

“想不到偌大的南唐,一个有用的男人都没有,要派你一个小丫鬟来出使。”

“两国交战,不杀来使,只要能将我南唐的诚意带到,是男是女又如何。”

时晏挑了挑眉,显露出一点兴趣:“那你倒是说说看,你要如何说服朕偃旗息鼓,不与南唐开战?”

“契国人口众多,且男女皆骁勇善战,自幼勤于马术,兵力雄厚。而梁国经历亡国后,本就兵力衰微,此番契梁之战,虽是胜了,但也是元气大伤,即便俘虏了不少契国兵将,但契国人刚强血性,殿下当真敢用吗?”

时晏浓眉紧锁,黑沉着脸,指节死死地掐着龙椅上昂首的金龙图腾。

“南唐小国民风柔弱,何惧之有!”

“此番告捷,士气鼓舞,理当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南唐!”

……

群臣群起而攻之,舌剑唇枪,大放厥词。

我正立于朝堂中央,不卑不亢,昂首挺立,望向高台之上的人。

我赌南唐君主爱民,勤于政务,兢兢业业,不敢稍有懈怠,时晏找不到可乘之机。

我赌南唐多年施以仁政,休养生息,经济繁荣,国力雄厚,又以鱼米之乡为粮仓,储备丰富,百废待兴的梁国不敢硬碰硬。

我赌南唐虽民风柔弱,但文化兴盛,普及教化,百姓多有风骨,刚毅不可折,定会誓死护国。

良久,大概是经历了漫长的利弊权衡与自我说服,时晏松开了手,撑着膝盖,整个人似是放松了下来。

他笑着自语:“看来,是我选错了。”

又说道:“你既来了,去看看她吧。”

朝臣都被他这两句话弄得莫名所以。

我却明白。

因着我的容貌,他最初选中的人是我,结果江晚吟半路冒了出来。

她身份尊贵,家境富裕,时晏原以为会对他的霸业有所帮助。

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的胆识,都在江晚吟之上。

当我站在一座偏僻宫殿前时,江晚吟正在试穿她的凤袍。

华贵雍容的金色长袍拖拽在地,绸缎般的眩黄面料流动飘逸,闪烁着夺目的金光,代表祥瑞与永生的神鸟凤凰绣刻于上,彰显着无与伦比的尊贵与权力。

她依旧很美,但她那双一贯骄横的眼睛里,已经失了神采,空洞得仿佛一个傀儡。

她蓦地看见我,先是愣了愣,旋即趾高气扬起来。

她款款走向我,抬起我的下巴,迫我以一种仰视的姿态望向她。

“好妹妹,你看见了吧,这凤凰啊,是我。”

我凝视她的眼睛,薄薄的悲凉从眼底浮漫出来:“江晚吟,你当不成这皇后的。”

她瞳孔一缩,猛地甩开了我的下巴,锋利纤长的甲片在我下颚划出一道长长的疤,鲜血滴滴落下。

她愤怒道:“本宫如何当不得!”

“你看见了吗?”

她展开双臂,金光灿烂的凤凰图腾展露无遗漏。

“这凤袍,就穿在本宫身上,本宫就是凤凰。”

“而你。”她的眼中厉色一闪,眉眼间都是厌恶,“永远都是个卑贱的婢子!”

“哈哈哈哈哈……”

我静静看着她,眼神中只剩下怜悯。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重生的,不止你一个。”

江晚吟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她的眼底闪过一层惊惶失措。

我继续道:“前世,即便你不刺死我,我也当不成凤凰。”

“靠女人赢来的天下,胜之不武,于梁王而言,是耻辱。”

“他不会让你活在这世上的,更别提当什么凤凰。”

“所以你连个像样的宫殿都没有,只能住在这皇宫偏僻的无名宫殿,因为,你根本见不得人。”

江晚吟强撑着摇了摇头,眼神闪烁:“不会的,殿下说了,待封后大典之后,便会将坤宁宫赐予我。”

我笑了下。

“可前世,你来见我之时,他已经赐了我白绫。”

“与你相见,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时间。”

她的瞳色一点点暗了下去,痛苦渐渐爬满她艳美的脸庞。

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执念了两世,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清白,献身契王,为时晏铺路,到头来竟然只换得了一个兔死狗烹的结局。

她颤巍巍地举起白玉纤细的手,凝视着,回忆着。

这双手原本擅于抚琴、作画,亦能拉弓、射箭,骑马。

可后来她只会用它来握着男人的权柄,一而再再而三地谄媚、讨好。

就像她这个人一样,她原本是将门独女,父亲是护国大将军,母亲是公主,她原本金尊玉贵,是多少人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

可她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凤凰梦,亲手把自己葬送在了肮脏的泥沼里,晦烂,不堪。

大梦一场空,江晚吟哭着,笑着,疯魔了一般。

良久,她沉静了下来,惨白的面色染上几分黑沉沉的阴翳。

“樊汀芷,我不是你,不会像你一样的无用。”

我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下次再见,一起去永定湖边捉鳖吧。”

江晚吟没来由地开口。

河水潋滟,草木慈悲,廊下的风吹恸了旧时的记忆。

我遥遥记起了儿时。

那时我们尚且年幼,年岁相当,日日形影相随,上九天揽月,下五洋捉鳖,人生处处是风景,好不惬意。

那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可后来,年岁渐长,我娘的偏袒、下人的比较、身份的尊卑,像一道道无形屏障矗立在我们之间。

那些两小无猜的手帕情谊,便就永远地困在了原地。

我深吸了一口气,跨步离去。

13

江晚吟封后的消息传到南唐时,我正在修剪花枝,那芍药花虬枝挺拔,殷红如火。

“那和尚果真所言非虚。”连枝道,“听闻,梁王还特许小姐回江府省亲。”

……

梁后省亲,江府设宴,广邀亲友同袍。

鉴于两国刚刚谈和,出于礼节,皇上也来了。

当晚,江晚吟一身华美凤袍,被人群紧紧簇拥着,如众星捧月。

人潮之中,她的目光与我交汇。

她定定地看着我,似乎在告诉我。

“看吧,我和你不一样。”

宴席中蛇舞龙飞,流水一般的美食琼酿端上桌,觥筹交错,金盏浮跃,热闹非凡。

忽而烟花炸响,夜空绽放出一片片火树银花,将黑夜燃得如同晴天白昼。

歌舞升平间,人们纷纷仰头望去,对着烟花祈愿。

突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得大地轻震。

人们从漫天绚烂里收回视线,四围已然出现了一大批人马,兵刃在璀璨的烟火里闪烁出刺眼的白光。

时晏跨坐马上,高举长矛。

“时晏,你言而无信!”我怒道。

时晏似乎是听见了什么很好笑的事情,笑得前仰后合,他不以为意道:“那又如何?”

“卑鄙小人!”

他轻嗤一声:“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他的视线越过我,落在皇帝身上:“裴子堇,我劝你乖乖投降吧,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年迈的老皇帝缓缓从榻上起身,他挺直了脊背,明晃晃的龙袍在夜风中轻扬。

“江聿言!”

“臣在!”江将军应声出列。

“列阵御敌!”

“是!”

江聿言盯着眼前浩浩荡荡的三万梁军,全然没有一点惧怕之色。

他是南唐神将,七岁从军,十岁单枪匹马取敌将首级,十三岁单人单骑夜闯敌营,十五岁挂帅出征,屡战屡胜,从无败绩。

他将手伸进胸口的袖袋中,欲将虎符取出,突然脸色煞白。

江晚吟轻笑了下,声音划破夜空。

“爹爹,你在找它吗?”

人们这才发现,江晚吟不知何时已经离了席,站在了时晏的身侧。

她高高举起虎符,邪肆地笑着。

江聿言紧攥着拳头,死死地盯着江晚吟,目眦欲裂。

时晏满意地勾起江晚吟的下巴,像褒奖一条狗:“干得不错。”

江晚吟仰着头,眉眼含笑。

下一秒,她笑意柔和的脸上猛地攀上一抹狠厉的杀意,匕首深深刺进时晏的胸膛,猩红的血液喷溅在她脸上。

江晚吟瞪大了双眼,无比认真地记下时晏挣扎的样子,他的眼中是诧异、不甘、不可置信,他怎么也想不到,区区一个女子,竟然能要了他的命。

近旁的侍卫猛地反应过来,长矛一挺,利刃刺穿了江晚吟的胸口。

她低头握住胸口的矛头,陡然一转,反手将那侍卫的头颅割落在地。

她可是将门之女,她的父亲是南唐的战神,她的骨子里流淌着武将的血脉,她会骑马、会提刀,亦会杀敌护国。

14

无数支火箭从四面八方射来。

梁军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接二连三地倒地。

裴序坐着轮椅风尘仆仆而来,他的身后是南唐的千军万马,从两侧将梁国的军队围堵起来。

这是江晚吟的计谋,她以窃取虎符为诱,和时晏做了一个交易,他给她皇后之位,她为他盗取虎符。

虎符得手,以烟花为信号,江晚吟趁机离席,时晏则带兵进攻南唐。

时晏只以为江晚吟执念太深,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是她的圈套。

江晚吟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长笑着,缓缓向身后倒去,如凤凰于烈火中,向死而生。

我娘哭喊着,不顾枪林弹雨,向江晚吟飞奔而去。

她在离江晚吟咫尺之距的地方,被利箭穿心而过,她匍匐着向前爬去,地面拖拽出一道长长的血渍。

她紧紧地拥住了江晚吟的身体,哭笑着低哄道:“小宝不怕,有娘亲在……”

15

我于一场梦中醒来。

连枝说我忧思过度生了场大病,一连睡了三日。

我倚榻向窗外看去,天地回归澄明。

老爷夫人找到了当年接生的产婆。

那产婆承认,当年夫人和张妈同时生产,张妈给了她一笔钱,要她换了她和夫人的孩子。

我和江晚吟交错的人生在一次重生中拨乱反正,仿佛是冥冥中注定的。

东宫的花匠铲除了那株枯死的桃树,裴序与我一道又栽了一棵桃树苗,等待它来年发芽开花,结出甜甜的果子。

我们在桃花树下赏月,他倚在我肩头,声音低得像雪落进泥土里。

“阿芷,此生与你相遇,是我之大幸。”

“若有来生,唯愿……再续前缘。”

他睡着了。

16

昭和三十一年,帝崩。

皇长孙裴和继位,改国号永安,皇太后江樊氏垂帘听政。

江樊氏创科举,平男女,重商贸,与他国友好互市,四海之内,再无战乱。

17

永安二十九年,皇太后崩于东宫旧邸,她伏案而眠,桃花落满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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