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暴君死后我登基了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6868更新时间:2024-12-27 18:40:29
却不知行宫外,李檀身边老监扯着嗓子喊道:「圣旨到。」
5
李檀要接我进宫。
这在我的预料之中。
只不过比先前要快了许多。
兵马大将军在边关吃了几场败仗,被新任上将顶了威风,连带着皇后娘娘的威望也不保。
李檀虽然窝囊,但毕竟他依旧还是天子。
谢鎏知道后,没由来的情绪有些激动,我第一次见他情绪失控。
「你疯了,要进宫,那宫门是什么地方,你玩不赢的。」
我神色平静,随手将他衣裳上的几个褶子捋平,才道。
「大人难道不知道李檀为何放粮吗?」
我是他的一步棋,他也是我的一步棋。
他和李檀交换,用我换粮,我也需要他给我机会去接近李檀。
我要看看这个让我爷变成一捧灰的男人,最后到底是什么结局。
若世间有业报,我最希望他受尽业报含恨而死,若世间无业报,那我就是他的业报。
「是我对不起你,但我求你,求你现在去告诉他,你不敢进宫门,你怕皇后娘娘。」
「我不怕,谢鎏,我不怕。」
我将脸上的恨意藏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因为我没有在乎的人,我是个没人要的狗尾巴草。
「先生,您常说,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我不懂,可也
明白骨肉分离之苦,那便让我也做些什么吧。」
他也愣住了,握着我的手猛然松了。
李檀给足了我里子面子,他接我进宫时用的轿辇是六鸾回车,只比皇后娘娘的凤轿低一个品阶。
我知道,他这是在同皇后示威。
流水一般的恩赐赏入我的殿中。
我刚入宫,他为我封了贵妃。
我没什么本事,就是演技好,他张扬铺盖地我封为贵妃,我就要嚣张跋扈地将这贵妃之位坐实。
皇后娘娘轻笑一声,对着身旁的丫头指着我说:「这宫中果然不似往日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现在这贱籍女子也可当贵妃了,天要亡我大燕!」
我只将手中的茶水放到桌上,道:「皇后娘娘慎言,谁叫我这贱籍女子能留得住皇上呢?莫要叫旁人觉得,皇后娘娘还不如一个贱籍女子。」
我如今盛宠,而她母家衰微。
孰轻孰重,一眼就瞧出来了。
李檀喜欢听昆曲,我就为他学昆曲。
宫中多是传言,皇上是将我当个鸟雀养着,假以时日,必然弃我如敝屣。
鸟不鸟雀,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不过是个小叫花子而已。
李檀将手中的酒杯砸了出去,我忙去安抚他。
「那个董琦又算个什么东西,也能来指点朕!」
董琦是皇后的亲哥哥,他不满皇上冷落皇后多日,竟在朝堂之上大放厥词,帝后不合,为国者不宁。
我依偎他胸膛之上,轻笑一声,娇嗔道:「您终究是圣上,总不好一直受制于董家的。」
他捏住我的下颌,一双眸子打量了起来,才道:「阿恒可有妙计?」
「要给董家一个教训,但又不至于伤了和气。」
他轻轻拍拍我的手,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朕怎得你这个好宝贝!」
6
李檀因为一点芝麻绿豆小事贬了柳太尉的官。
他总是这般聪明,只要我稍稍一点拨,他就懂若要动董家,必然要先卸其臂膀,而柳太尉这董家的泥腿子,就成了那儆猴的鸡。
可那夜我又瞧见了谢鎏。
他进屋卸下大氅对我行的是贵妃的大礼。
「听我一句,莫要再插手前朝,董家已然散播流言,说你是妖妃蛊惑圣上,要合力上书处死你,到那时,就算李檀要保你,也无力回天了。」
我手中依旧不紧不慢地拨着果核,良久,才回他一句:「若我现在收手,他们会放过我吗?」
又是无声的寂静。
谢鎏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是我谢鎏对不住你。」
我走到他跟前扶正了他的乌纱帽,笑了出来:「你只管做你的清官去吧,这君王不值得我们朝拜,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就让我为你清除这些路障。」
我是一个无名无姓的野草,我要看看我能在这个世上闹出什么轩然大波。
我早就知道,董家传出谣言道我是妖后,是谢鎏跪在前朝力排众议。
他说,一个女子又有何能力左右前朝!
他说得对也不对。
上元节,李檀备了一场宫宴,上了几门炮仗来喝彩。
我朱唇一点,瞥见了隔了老远的柳太尉。
他或许依旧瞧不起我这杂草,可如今,我这棵狗尾巴草,坐得比他高。
李檀摸着我的手,依旧对皇后冷淡至极。
我低眉瞧着这几门炮仗,轻笑道:「原来这就是军火,我昔日也见过的。」
李檀戚眉,脸色变了变,忙问道:「你是从何而见!」
我慌了神,怔怔瞧着他:「柳太尉府上啊,我还见过许多刀剑呢。」
我是个贱籍女子,我可不曾知道,私藏军火是大罪。
柳太尉被抄了家。
是因为私藏军火,也不全是私藏军火。
谢鎏将他的罪行写了长长一篇。
奸污民女,贪污官银,强加赋税,强杀百姓……
字字泣血。
李檀却只看重了私藏军火。
只有这一条,会威胁到这来之不易的皇位。
因为柳太尉背后,是董家,若是他日不满发动兵变,那下一个当上帝王的,就是董琦。
是时候了,是时候送送我的主子了。
我一步一步走进最深处的牢狱,柳太尉瞪大了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将我吃了。
满目腥臭,我拿起身旁滚烫的老虎夹,狠狠地贴到他身上,直到冒出丝丝白烟来才卸了力。
他呛出一口鲜血来,一双浑浊的眼睛转了又转。
我知道他也要死了,因为我爷死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你为何会知道?」
我将脸贴近了他,轻声说道:「我猜的。」
于我而言,他谋不谋反有什么重要的,李檀是宁愿错杀一百不愿放过一个的性子,只要叫他起疑就好了。
谁料,我的太尉大人啊,送了我一个大礼。
「你这个毒妇。」他声嘶力竭的声音被我甩在身后。
只可惜,这会是他最后一次恨我了。
我这棵草,要比他们所有人,坐得都高。
7
经柳太尉这么一折腾,李檀动了废后的心思。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董家要倒了。
近来风大,我睁眼瞧着皇后娘娘一日一日消瘦下去。
不过才两年而已。
我为李檀张罗一批新的秀女。
「将头抬起来。」跪在我面前的,是江州司马的女儿江玉清。
她生的样貌是极好的,但是却碍眼得紧。
「娘娘还是多思虑。」见我迟疑,掌事姑姑劝道。
我轻笑一声,点了点她的额心:「就这个。」
我得好好谢谢她给我的包子呢。
我扯过她的手,扶她站起来。
这双纤纤玉指当日一点一点地将那包子掰碎砸在我的脸上,我记得很清楚。
「本宫在江州见过你。」
她一愣,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我知道她早就忘了我。
「许久未见娘娘,倒是想得紧呢。」
我摇摇头,对一旁的掌事姑姑道:「送到本宫院里,跟着本宫吧。」
她脸色白了几分,知晓我并非要帮她,只要跟在我院里,往后就再没有出头日了,只能做个丫头罢了。
「我不曾惹过娘娘,求娘娘心善,放了我吧。」她磕头磕得头破血流,我却置若罔闻,安静地瞧着她。
「宫中近来喜事连连,见不得血腥,这样吧,你学几声狗叫来逗我欢心,本宫就饶了你。」
我想看看她的选择。
水灵灵的姑娘瞪大了眼睛,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似乎是不敢相信我一个贵妃竟然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
「什么狗屁贵妃娘娘,当日也不过是个奴婢罢了,我父是江州司马,你岂敢动我!」
话不曾说完,掌事姑姑便赏了她一个耳光。
「这是宫中,你岂敢放肆!」掌事姑姑严厉呵斥着。
或许在外头我是不能拿她如何,可掌事姑姑说得对,这是宫中,偏偏还就是我一手遮天的地方。
「姑姑,她今日扫了我的兴,拉下去狠狠地打,何日给我学狗叫来,何日放出来。」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8
李檀喝了几分薄酒就要撒泼了,我瞧着皇后娘娘的面色铁青从房内出来,便料到他们定是又吵了起来。
她不待见我,连带着身边的宫女也要白我几眼。
「问娘娘安。」我依旧规规矩矩地行我的礼。
她连看也不看我,路过我身边时,我瞧着她眼眶还挂着泪,脸上还有了浮肿。
我思来想去,原来这就是我与皇后娘娘的差别之处,她与李檀是少年夫妻,中间还是有许多与我不曾有的情分,哪怕李檀如今厌恶她至极。
她也爱李檀。
可我与她一点也不同,明日之望,怎能寄于男人身上。
屋里的酒杯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我忙去抒他的胸怀。
他点点我的鼻尖,醉醺醺地道:「朕要封你。」
他每每与皇后不快就要封我的位分,是威胁是牵制是仇恨却唯独不是爱。
他摇摇晃晃地在宣纸上写下三个字,九千岁。
自古皇帝都是万万岁,他为我封了九千岁。
我无比清楚,自此刻起,这位置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便是皇后,见我也需行礼。
他瘫在我身上,嘴中嘟囔着,阿恒可满意。
我自然满意,可前朝却起了风。
「娘娘,娘娘,谢大人入狱了!」我从梦中惊醒,身旁的丫头跪在我的身旁。
我慌忙和了衣,谢鎏是清官,他怎会入狱,这中间定是有人陷害。
「他们都说谢大人乃是前朝太妃遗腹子,圣上定然留他不得。」
我才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知道谢鎏曾救过我,我定然要保住他。
「你去看着那边,没我的命令千万不能让他们动谢鎏,我去求皇上。」
我跪在李檀身下,他只看着他的书,丝毫不顾及我。
「你是为谢鎏求情?」
他一巴掌打在我的脸上,我的嘴角渗出了丝丝血意,上一次被这般打时还是柳太尉。
可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是谢鎏给我治伤,教我识字,为我簪花。
谢鎏待我不够好,可已然是最好。
「阿恒不曾求过皇上,可谢鎏是清官,只求皇上能饶他一命,流放边关,去做苦役,什么都好,只求皇上能饶他一命。」
「阿恒,你是不是忘记了,他谢鎏也是个男人。
「朕亲封的九千岁日日想着别的男人,可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难怪那日谢鎏在前朝一而再再而三地为你开脱,原是朕棒打鸳鸯了。」
我有时候真的参透不了这该死的命。
为何李檀能当皇帝?
为何我和我爷十年一日如履薄冰般地活着?
为何贪官上位清官下狱?
因为我们的皇帝是个昏君。
「他曾教妾身诗书,算是妾身半个师父,除此之外,绝无他想。」
李檀推开我,笑了起来:「朕以为,一个女子,读不读书,没太所谓。」
他拍拍我的脸,却又嫌我脏了他的手。
我木讷地点点头,我要抓不住我的先生了。
我去见了谢鎏最后一面。
他身穿着薄衣,当日只觉得不真实,他扯过我的手,在我的手上放上一锭银和一张纸。
「谢鎏,不负苍生,不负社稷,唯负阿恒一人。」
他掉了泪,我第一次瞧见他哭。
我当日说我要银,他今日便给我了银。
那张纸上,是他为我爷买的坟墓。
「谢鎏,不必懊悔,开弓没有回头箭,你且看,我能行多远。
「谢鎏,能成为你的刀,是我荣幸之至。」
我且送故人走。
一人饮酒,独醉,天明忧。
9
临近初春,皇后有了孕。
他们成亲近十年,这是第一个孩子。
可李檀依旧不上心。
皇后请了大巫祝来为孩子祈福,也巧得很,那天李檀也在。
巫祝扫过一圈人,最后停在我的身前,大惊失色道:「这位娘娘可与肚中的小皇子相克,最好在孩子不满六岁前,切莫相见。」
皇后戚眉瞧着我,道:「原也是委屈妹妹了,我母家在寒蝉寺里头有个小宅子,还望妹妹为了皇嗣,避一避。」
都是千年的狐狸,还在跟我玩聊斋。
我向来不信这虚无缥缈的东西。
「倒也不必避让,无非就是让皇后少带着皇儿出来罢了。」
李檀牵住我的手,我比皇后会演,一直躲在他的身后,眼底还泛起了泪。
「避一避也无妨,不过是舍不得圣上罢了。」
李檀这些天因为谢鎏与我怄气,我方才不过是借势给他一个台阶下来就是了。
他要下,就下来吧。
他带着我回了宫中,在我耳边低语:「何日朕也能同你有个孩子?」
我抚上了小腹,孩子?当真可笑。
我从没想过要为他生一个孩子,这些年里,我不知喝了多少次避子汤。
不知多少次,梦回子时,睁眼瞧着我爷成了一捧灰,谢鎏死在我眼前,都不过是这个男人轻飘飘的一句话。
我是人是鬼,是生是死,也不过是他的一句话而已。
这么些年,他纵然待我有过几分真情,又能如何?
我要的,始终都是权势,从始至终我不曾对他有过一丝真情。
我要再赌一次。
10
皇后生产之时,李檀没有来,是我等在门前。
我听着屋里头一声响亮的婴啼声响起。
产婆将那一个胖娃娃抱了出来,我逗弄着那娃娃的小手。
「皇后气虚,诸位太医还是好好为她瞧一瞧,若有什么闪失,仔细你们的脑袋。」
从李檀封我为九千岁,我在这宫中的分量就更重了些,比起皇后,嫔妃好像更怕我些。
因为我是个贱籍女子,我不是什么温良的大家闺秀,我更会折腾人。
皇后怔怔瞧着我,一颗泪珠子掉了下来:「皇上呢?他怎么不来?你把他藏哪去了?」
我觉得她可怜,真情这东西,要用对人的。
而李檀,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他为什么值得爱?
「皇上今日不来了,本宫替他来瞧瞧你。」
她又哭了。
我握住她的手,问道:「你是恨我多一些,还是恨他多一些?」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我的肉里,说道:「我可是他的发妻,都是因为你,他才这般对我的!
「我父是兵马大将军,兄长是户部侍郎,可你呢,你不过就是一个贱籍女子,你凭什么?」
她说得不错,我就是一个贱籍女子。
我活该被人瞧不起。
我可以是一条狗,一把刀,是没人要的草,是一个小小的贱籍女子。
没人会在乎我。
「因为我身后没有人,所以李檀喜欢我,所以你赢不了我。娘娘还是保重身体,日后才能赢我一次。」
我扶了扶发髻,离天光大亮,还早得很呢。
我同李檀,和这一摊子破烂事,终究是要有个结局。
皇后的孩子赐名为李延。
福泽延长,万事太平。
李檀近日越发放肆了些,西南洪江,死伤无数,他却充耳不闻,太傅已有七十二岁高龄,死谏一头撞上了伏天柱。
李檀称帝,倒不知是谁造的孽。
他轻轻抚上我的背脊,笑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的生死于我而言,不过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罢了。」
我低下眼睑,微微笑了起来:「殿下所言极是。」
「下月,妾身听闻江州有明灯美人,殿下可要去看看?」他被我哄得高兴极了,当即答应下来。
李延已然长大了许多,每日跟在我的身后,一声一个母妃。
婢女说,这是皇后娘娘许的。
难得那拎不清的人想通了。
我将李延抱在怀中,两岁的奶团子招人喜欢得紧。
可惜我这一生都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11
明灯美人俊得很,我紧紧抓住了李檀的手。
「圣上可有什么心愿未得?」
李檀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我好笑,道:「朕是天子,不曾有过心愿。你呢?」
我远远地看着一盏盏水明灯,里头或许也有那个老叫花子一盏。
「幼时唯一的心愿,就是我能吃饱,爷也能吃饱。
「爷死了后的心愿,就是可以被别人真真正正地当个人去看,现在,我只有一个心愿。」
我勾勾手,示意他过来。
他靠了过来,我短暂地落了一个吻在他唇上。
如此也算是全了这段夫妻情分。
「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去死!」
一枚暗箭刺穿了李檀的肩膀。
命定此刻,他错愕的眼神中映出我的样子,我哄了他一辈子,最后,我要哄他去死。
董家的兵马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朕是做过很多坏事!可朕却不曾害过你!」他手中的利刃紧紧贴着我的脖间。
直到一支箭自他身后穿过他的胸膛,他跪在地上,掉了泪。
我抢过他的刀,逼近了他,指向这破庙中的一个墙角。
我说:「你知道吗?我爷就是在那里被烧成灰的。若他是饿死的,我或许不会这么恨,可李檀,你心好狠,连一个叫花子都容不下。」
我起了身,留李檀一人。
今夜之后,世间再无大燕王。
这场只有我知道的恩怨,蹉跎了十年,终于在今日了结。
但我依旧觉得不公平。
李檀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董琦的兵马将我团团围住,长矛利器对准了我。
「恭送贵妃上路。」
我嗤笑一声,这董家原也不是个省事的。
然而下一秒,一支飞镖锁了他的喉,他直挺挺地从马上滚了下来。
「这皇上的位置,你还是没命坐啊。」
真是笑话,我是在深宫中已然待了十年,我当真会蠢到连暗卫都不带?
皇后听说董琦死后,手中的女工都不曾停下。
不像是他哥哥,倒像是一个陌生人。
我为她倒了一杯茶,她却也摇头,将李延抱在怀中。
「你为何不恨我?」
她轻笑一下,道:「你是哥哥的一步棋,我也是。他见我讨不到李檀欢心了,就让柳太尉去找漂亮会跳胡璇舞的姑娘,他不顾及我,李檀也不曾顾及过我。」
原是如此。
这局棋下得真的很大。
我问董琦愿不愿意跟我赌一场。
我不必再畏畏缩缩地活着,他也不必卑躬屈膝地讨好。
可董琦还是太过于心急了。
杀我做什么呢?杀我就能当皇帝了?
做他的皇天大梦去吧!
他们不让女子登基,我偏要坏了这规矩。
我曾出生于苦难,看百姓受苦,见清官蒙冤。
谢鎏说让我做他的刀,我想,大抵是没有比我这把刀更锋利了吧。
我只身登皇位,人称九千岁。
我改国号为太和。
我破例新历,只要我在位期间,不论家世,不论男女皆可科考。
女子不但能当官,也可行商。
世人嗤笑如此,问我一个女子如何治理朝纲?
我淡然一笑,只道:「在位十数年,我不曾杀清官。」
这一路来,终究是我这没人看得起的狗尾巴草坐到最高处。
爷爷,谢鎏,你们看啊,终究天光大亮。
12
我稳稳当当地坐在椅上,宫门前几日立了一座碑。
为天下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李延摇摇我的手,问我:「这是为谁而立?」
我轻笑一声,是为谢鎏而立,为所有如他一般的清官而立。
他大抵觉得没意思,又跑开了。
谢鎏当日叫我念书,识字,那时我十六岁,在柳太尉那里学的都是些狐媚子下三滥的手法。
这府中人人都对我趋之若鹜。
谢鎏不在意,他当日对我说:「不过是年少没人教罢了。」
在他府上的日子,我才明白,何为知廉耻,何为懂荣辱。
他是我的主子,可他待我却全然不像主仆。
我越发放肆了些,我问他恨不恨李檀,他沉默了良久不曾说话。
他们这些清官多是不将爱恨挂在嘴边。
我不同,我越发知道我想要什么了。
我知道谢鎏于我是不一样的存在,他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先生。
可具体这种感觉是什么,我不得而知。
那是一个严冬,我跪在李檀殿前求他不要杀谢鎏时。
李檀说,是他棒打鸳鸯时,我心中第一次有了一股异样的感觉。
可来不及了,十二月城墙楼上,我亲眼瞧着谢鎏的血溅了三尺之远。
他的身子是冰冷的,可他给的银钱还是温热的。
我原已然匆匆忙忙地走到这般田地,我以为我坐得足够高,可是谢鎏死了。
先生的死若说与我半分关系也无,这是全然不对的。
我无从考究先生到底爱没爱过我,可先生却真真实实地庇佑过我。
他是有大智慧的人,他爱这天下苍生。
我轻轻摸上那块碑。
先生,你瞧见了吗?
先生,我行得够远吗?
我原也是这芸芸众生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