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书名:金钗埋黄土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7131更新时间:2024-12-27 18:40:27
「柳公子?」
月色照亮的路上,柳落衡忘了男女有别,抓着我的袖子行走在城中,晚风吹起了他的发,穿过不少静谧的巷子,最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停下。
他打开那个院子,木门的声音在黑夜中很是明显。
「柳公子,这里是?」
「今晚城门关了,明日一早你便走。」
这是一个二进二出的院子,看着不大,但五脏俱全,尤其是门口几株海棠树,更是添了几分雅致。
「好。」
我没有推辞,折腾了一天,我甚至都没能好好休息,如今有了能睡的地方,还矫情什么。
「柳公子,我没办法谢你,日后来了绍城,我必定好好酬谢。」
「但表小姐,你要是不在,想必世子会去绍城,你不怕他会给你带走?」
「我虽没了父母,但也有不少族亲在那。」
我将包袱放在桌上,低声道:「上次来,是娘亲的意思,这一次,只要我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我。」
柳落衡没有说话,场面一下安静下来。
「好好休息。」
他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话,行礼后就走了。
我走进柳落衡为我打开的门,里面一看就是被人长期清扫的,右边放着一张床,挂着青色帷幔,中间是一个堂间,右边则是书桌,桌子背后是一个大竹柜,密密麻麻有不少书。
我没心思细看,直接走到床边坐下。
柔软的床垫不同柴房的石板,我一下就睡了过去,直到一阵摇晃将我惊醒。
8
是谁?
我脑中警铃大作,难不成公主不愿意放了我,要将我继续带回去折辱?
还是谢舟,他找到了我要将我送走?
这般想着,我摸到了枕下细长尖锐的东西,下意识挥了出去。
对方吃痛一声,才放过我。
我睁开眼,柳落衡正捂着受伤的手看着我。
「柳公子?」
我慌忙回神,将手中东西扔下,慌忙道:「抱歉,我忘了昨晚是宿在你这里的。」
可他却扭脸,面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我顺着视线看到自己身上,只剩下小衣。
「我敲了门,你怎么都没应,所以我才……」
他咳嗽一声,快步走出去。
我慌乱将衣服套上,跟着出去才发现天才蒙蒙亮,就连弯月也还挂在枝丫上。
「世子知道你不见了,现在正全城搜捕。」
柳落衡沉声道:「城门也被下了命令,你出不去了。」
我急道:「那怎么办?」
他低声道:「你现在只能先住在这,等风头过了,或者让世子以为你已经回了绍城,否则,你一出现,就会被带回去。」
他带来了不少吃食和衣物,看来,谢舟是真不想让我走。
我捏了捏拳:「若是你觉得压力……」
柳落衡轻笑一声,我愣愣抬头。
「会得到什么下场,在下昨晚带着表小姐出来就知道了。」
他从里面抽出几本书:「这是在下的居所,表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只要是表小姐想要的,在下都会给你带过来。」
他眸眼深深:「只要世子不再追究这件事,我便送你出城。」
言辞恳切,是我许久都未接触过的善意。
「多谢。」
我才发现我的言语是如此匮乏,除了道谢,我说不出其他话。
也许是为了缓和我的歉意,他故作轻松行礼道:「还望表小姐不要嫌弃在下陋室简朴,宽容则个。」
柳落衡向来跟在谢舟身后,哪怕是代替谢舟陪我出门也都是沉默寡言,第一次看到他如从逗趣的模样。
清楚他是在想让我宽心,我不忍拂他的意,捧场地笑了几声。
「好了,我去给表小姐……」
柳落衡顿了顿:「给秦姑娘做饭。」
我浅浅一笑:「好。」
我从未发现柳落衡也会如此体贴,或许是我以前的目光,一直都在谢舟身上吧。
我将衣物收拾进房间,又捡了本书坐在堂中细细看了。
看着书上熟悉又陌生的字体,恍若隔世。
我细细摩挲着纸张,竟舍不得翻页。
晨起的日光柔和似绸缎,外面也有了叫卖声,不一会厨房的香味传入鼻尖,身上已经是懒洋洋的了。
人间烟火,大抵如此。
等菜上了桌,我的书才翻了几页。
柳落衡抹了抹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许久未下厨了,不知道做得好不好。」
我收了书:「君子远庖厨,没想到柳公子也有如此手艺。」
「都是浑话,你也会在意?」
他舀了一碗粥给我:「等吃完了,我去常来酒楼帮你买烧鸭,他家烧鸭京中一绝。」
我含笑应下,可才吃了第一口,便没忍住呕出来。
我忙道:「不是粥。」
还没说完,又接着作呕。
我心下觉得丢脸,住人家的花人家的,怎么还能嫌弃他的粥。
小心觑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气恼才松口气。
喉咙里是熟悉的呕吐感觉,胃也开始抽痛,接下来就是不断地疼痛,每次发病都是这样,我趴在桌旁,静静等着这股疼痛过去。
倒是柳落衡直直站起来,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也是,这么不捧场,他怎么可能还会留下来,更何况,我早就习惯了身边没有人了。
我闭上眼,用力垂着肚子,希望这股疼痛快点过去。
很快门被大力打开,我已经痛得快昏厥过去,迷糊间看到柳落衡慌乱地抓着一个发白胡须的老人。
「大夫,快来看看她!」
几针下去,大夫还未回转呼吸,我已经转醒了。
他捏着长长的胡须,遗憾道:「这位小姐长期经历饥饿,伤了根基,老朽无能为力。」
「什么?」
柳落衡难掩痛色:「可是大夫,她还这么年轻。」
大夫摇头,过了半晌,说道:「我给她扎几针,至少能让她吃饭,但那些油腻辛辣的,可不能再碰了。」
「大夫您说的就是忌口啊。」我舒了口气。
「那不然呢?」
我看着柳落衡尴尬的模样,没忍住笑出来。
大夫横了我一眼:「还笑,小小年纪不保重自己的身子,你相公刚才都急得跳脚了,都没得等我包完人家的药,直接拉着我就过来。」
柳落衡脸都红透了。
我也被大夫的「相公」一词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其实不是的。」
「行了。」大夫起身收拾东西,「药方我给你开好了,等会儿跟我回去拿药,你家娘子一日三餐还是要好好看着,尽可能这三个月都进清粥,千万不能吃烤鸭之类的硬菜。」
原来常来酒楼的鸭子如此有名,大夫都叮嘱?
我躺在床上,目送柳落衡和大夫离开,再回转,是他端着药进来。
9
「先吃药,再喝粥。」
等药喝尽,又将蜜饯塞进我的嘴里。
饶是谢母,也没如此周到。
「真是太麻烦你了。」
他一袭布衣,垂首舀着手中的粥,静静地不说话。
折腾了一早上,日头已经洒了进来,细碎的金光密密洒在他的身上,一时间,犹如神明。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陌生人吗?」
「难道,有些事,只能对谢舟做才不会有愧疚?」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谢舟的名字,我微微呆滞,浮现不安之色。
柳落衡神色几番变幻,终究化为叹息:「罢了,慢慢来吧。」
说话间,外面的门被踹开,我不安起身,他却按下我的肩膀,坚定道:「我去。」
随后就是一阵静默,随即是顾依依走了进来。
「秦姑娘真是有一手,都这样了还能勾引人。」
她没有询问我,径直坐下:「不知道秦姑娘还喜欢公主的教导吗?」
手心冒汗,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果然,顾依依给自己倒了盏茶:「当初你在宫中那副可怜模样,我看着都心疼,可惜,在你被公主带走的那一天,我告诉谢舟,你这样的性子,得磨一磨才好。」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嫉恨:「要怪只能怪你这不符合身份的才华,明明是京外小官的女儿,谁允许你看书学诗?谢舟也说了,你这样的身份,就不该识字!」
「后来谢舟果真听了这话,后来,你在公主府,过得好吧。」
她的双肩抖动,很是畅快。
「看着你被公主折辱,真真是酣畅淋漓,就连这京中最好的戏码,都没有我在公主府上看到的有趣。」
这些话犹如大钟重重砸在我的神经,原来,原来如此!
我所受的那些痛苦,都拜他们两人的私心所赐!
甚至就连开宴前,顾依依暗示我,谢舟喜爱才华横溢的那些话,都是计谋!
我垂下眼睫,死咬着唇,才堪堪忍住喉头呜咽的声响。
可我的那些经历,能忍着不去想吗?
仇恨击溃了我的理智,我疯了似地将茶壶全部洒在她脸上。
顾依依慌张起身,大声尖叫:「疯子!」
是啊,我早就该疯了!
顾依依也看出了我的癫狂,急忙跑出去:「世子,救我!」
我哪里听得这个,只想抓住顾依依,将我所受的那些痛苦都尽数送还给他。
柳落衡率先反应过来,将我搂入怀中,大声试图唤醒我。
「云寄!秦姑娘!」
我满脸泪痕,终是回神,只是静静瞧着他落泪。
柳落衡眼中的疼惜再也遮掩不住,只是抚摸着我的头,声音变得柔和:「不要怕,没事了。」
「秦云寄!」
身旁被忽视的谢舟大喝:「谁让你如此不知廉耻,在别的男人怀里!」
他永远都是这样,宁可相信别人,相信自己的第一想法,永远都不会去相信我。
世子,她已经不是贵府的表小姐了。
谢舟似笑非笑:「哦?那你呢?你的野心可比秦云寄大多了,心都飞去皇子府上了。」
他话恶毒刻薄:「你最好攀上的是个有名号的,否则,又是个寄人篱下的。」
我的巴掌打断了他的声音,谢舟的话在唇边绕了一圈,随即暴怒:「秦云寄,你放肆!」
柳落衡将我护在怀中,谢舟瞪着我,半天后愤然离去。
「这次之后,本世子不会再来找你!」
10
谢舟的话不是开玩笑,没多久他撤回了找我的侍卫,城门也恢复了进出。
我看着柳落衡脸上的伤,抱怨道:「谢舟虽说是侯府世子,但自幼也是找武将学了几年。你一介书生,干吗要跟他动手?」
柳落衡轻笑道:「虽说被打了,但也不错。」
我一手用鸡蛋揉着他的脸,一手抓着金疮药。
「什么傻话。」
他拿出一根发簪,记忆泛滥,是那日我第一日用来动手的「凶器」。
「这是你的。」
发簪是用鎏金打造,小颗红宝石和珍珠镶嵌,我脑中没有明确的答案,但只觉得这个簪子很熟悉。
「五年前,是你交到我手中,告诉我,可以拿这个去换些银钱。」
这话提醒了我,那时候我刚来谢府,谢母怕我生疏,特地带我去城外的安华寺进香,路上碰到了一个乞丐。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乞丐的眼,就像是看到了自己。
因此我来到他面前,将头上仅剩的值钱簪子递给他。
「拿去吧,等有了力气便去找份工。」
后来,他来到谢府,求做门生。
而他原是一个教书先生,遇到了旱灾加上追杀,无奈之下只能用乞丐示人。
「那你现在呢?」
他安抚一笑:「东西已经送到了,早就安全了。」
我看着他的眼,总觉得他的话五分真五分假,但他不愿说,我也不方便追问。
「其实,我在谢府第一年,就已经把东西交了。」
「剩下来的这几年,是我心甘情愿。」
他的话低低地,带着几分怅然。
「我本想告诉你的,但你喜欢世子,我不能,带给你困扰。」
柳落衡说到这,双眼微微发红,不似以往的冷静自持,反而有几分委屈的味道。
「后来你被送去公主府,我发动了许多人,却没人能顺利混进去,谢舟也从不听我的进言。」
「所以那日我才看到你。」
「是。」
他抿唇道:「我知道你的骄傲,因此得知你出来没有第一时间去接你,我知道,你宁可让陌生人看到也不愿意让相熟之人看着你走出公主府。」
眼眶热了起来。
怎么会,在我以为人间已经如此了,还能有这么一个人,明白我的傲骨,甚至不会左右我的思维,默默为我努力着。
仅仅因为一个不值钱的鎏金簪子。
话说开了,很多事就顺其自然起来。
11
谢舟是在蝉鸣声中将我带走的。
他忍了两个月,终是出手,在柳落衡出门替三皇子做事的当口,派侍卫将我带走。
「云寄,等我回来,便成亲。」
柳落衡的话还在耳边,面前的人已经变成了谢舟。
我仓皇后退,房屋漆黑,与公主府惩戒我的地方何其相似。
柳落衡将家中每个屋子都整理得亮堂堂的,都让我忘了,原来,我还在怕。
「不要,不要!」
我双手捂头,和以前一样,以为能少些挨打所带来的痛感。
倒是谢舟,不管不顾将我双手拉下,整个人激动到颤抖:「云寄!是我!」
我还是没能冷静下来,谢舟将我搂入怀中,一遍遍重复:「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云寄,我会保护你。」
脑中发白,我激烈挣扎。
这句话何其耳熟,我发了大力,一下将其推倒在地。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应该就像个疯子,尖声喊道:「保护?谢舟,是你在宫墙前告诉我,要听公主的话,是你亲手将我送去公主府。」
我毫无意识地将身上衣服脱下,漏出胳膊、肩膀那些伤疤:「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和顾依依想看到的一切!」
「谢舟,在刚去的时候,公主还不敢太张扬,只是给我吃剩饭,睡柴房。后来皇上听说了公主在调教我,命我入宫,趁她还在和皇上谈话的时候,我不是没有找过你。」
谢舟的脸有一瞬地僵硬,那是一种惊恐的神色。
他想起来了。
宫墙下,他身着官服和我一起在偏殿等候,我趁四下无人急切道:「世子哥哥,我想回家,你和公主说一声好不好?」
谢舟半张脸隐在暗处,神色复杂,最后成了冰冷的模样。
「云寄,你的张狂迟早会惹来祸事,好好磨磨性子才是正经。」
「虽说你住在侯府,但毕竟不是我们侯府的人,现在有了公主调教的名声,日后嫁人就不必看那些书生举人了。」
我瘫软在地,强压下心中刺痛,只能垂首称是。
「那天之后,公主待我,不如猪狗。」
瘫软的人成为谢舟,我闭上眼,强硬自己说话平和:「我和她的狗抢食,要给她的下人洗衣,就连晚上公主看书习字,也是我端着烛火站在一旁伺候。」
「夹棍,烧伤,拳打脚踢,这些都只是常事,公主只要一个不顺,我就是那个被发泄的出口,为了不让别人怀疑,她总是用药吊着我的命,也不允许别人在我脸上有任何伤口。」
「到后来,府上所有人都能对我责骂,因为他们知道,我就是侯府讨好公主的一枚棋子,若不是公主还忌惮着你,怕是清白……」
我没在继续,谢舟目光涣散,颤抖地张开嘴:「不是的,我本意不是这样的。」
伤痛已经形成,再说这种有什么意义。
我讥讽一笑:「是啊,你自然不需要开口。小内监喊的那首,和公主题材相似却压他一头的诗,是顾依依写的。」
「她模仿我的笔迹,调换了内容,可是你不信我。」
「你迫不及待将我送往公主府请罪,像丢发臭的垃圾般急切。」
谢舟眸中情绪翻涌,那些自嘲、悲伤、后悔都接踵而至,最后变成哀求。
「不是这样的,云寄,我以前总以为你来谢府是为了世子妃,可后来我才明白,在你入府第一日,我便喜欢你了。只是碍于世俗,我不敢承认。」
他小心抓着我的衣角:「可看到你和柳落衡在一起,我真的受不了。」
衣角换成了细腰,他跪在地上抱着我:「我知道伤害无法抹平,但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做得比他更好。」
12
谢舟所谓的好是强制的,就像当初他不由分说认定是我的错一样。
我被关押在他外面的一座院子里,烦闷得逼我日渐消沉。
谢舟也开始学习柳落衡的那些行为,每次看他故作轻松地讲自己看到的所见所闻,我都是一脸冷漠。
他真的,找人在窥探我和柳落衡的一举一动。
就连说话的样子,都和他一模一样。
可惜,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被人把控,没有自由,如同关押在一个精致的牢笼里,我不过是来到了另一个公主府。
这样的日子没过多久,京城乱了。
厮杀声,哭喊声到处都是,我乘人不备,急匆匆跑了出去。
院子还在,只是那几株海棠已经歪七扭八,进门后才发现这里已经被人掠夺了。
那些值钱的都已经被人夺去,只剩一些书籍随意被扔在地上。
「哟,这还能有个美人呢。」
身后窜出几个流兵,我警惕看着对方,手已经摸上了挂在腰间的匕首。
还没出鞘,那几人就已经倒在地上,随后露出来的脸,是柳落衡。
他持剑在手,脸染上了血,却丝毫没有狼狈之色,不复以往的低眉垂首,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俊美。
有力的手一把握住我的腰间,我被拦腰抱起,随后被小心放置在马上,身后是他温热的胸膛。
「很快就结束了。」
疾风阵阵,他只在我耳边说了这句话。
13
皇帝昏庸,身边更是被妖妃蛊惑,三皇子披甲上阵清君侧,五日的清扫后,新帝登基,皇帝被奉为太上皇,妖妃自缢。
公主,就是妖妃的女儿,她最后被言官参奏,开蛇窟,养凶兽,那封奏折上,我不是唯一的受害者,更有甚者,才十二岁就被公主诱导,最后失了人事,被扔出府,一辈子难以见人。
而一些女子则是逼良为娼,一半被她送入皇宫讨好皇上,一半流入皇子官宦家,连伺候皇上的那些内监都没落下。
新帝为显仁德,剥夺其公主封号,一辈子幽禁在房中。
那个为我安置的柴房,也成了她的。
顾家依仗公主府,更是肆意妄为,男人腰斩,女子沦为官妓。
我最后一次看到顾依依的时候,她赤着脚,身上衣服都没几块好的遮掩,满头乱糟糟地跑在路上,身后,是凶神恶煞的龟奴。
柳落衡给我安排的丫鬟轻叹:「沦为官妓,终生都无法逃离,这个女子也算是毁了。」
我沉默许久,还是强装没听到。
顾依依纵使现在可怜,可她仗着顾家势力排除异己,多少深闺少女因为她产生自厌情绪,不过天道轮回罢了。
事情一件件平息,谢舟因着中立,新帝登基,既没封赏也没打压,倒是柳落衡,他早在五年前就为新帝做事,现下,已经是翰林院的红人,怕没过多久,还能再升一级。
因此谢母对他很满意,因着我自幼在谢家长大,出嫁也是从谢家出门。
敲锣打鼓间,谢舟站在我面前,贪婪看着我的新服和凤冠。
「想了许久你会是什么样,可真看到了才发现,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美上几分。」
因着在谢家,我只能寒暄道:「多谢世子。」
「你以前,都唤我世子哥哥的。」
不知他这时候又为什么纠结起这个,喜婆哪里知道我们的纠葛,只在一旁笑嘻嘻道:「咱们新娘子从谢府出门,可不就是世子的妹妹吗?」
「我瞧着,就当是亲哥哥,娘家人!」
谢舟的脸变得很难看,但想着今日是我大婚,只能硬生生挤出一丝笑:「是啊,娘家人。」
喜婆继续道:「那一会可要咱们大舅哥将新娘子送到新郎手中,可别忘了。」
谢舟几乎是落荒而逃。
这场婚事办得很盛大,就连外放当官的舅父都被恩准回来观礼,他当初宠妾灭妻的事闹得很大,因此常年不在京中。
这次他和谢母因为我也难得站在一块,也许是年老了,他激动得老泪纵横。
「这下,我和你娘也有交代了!」
他不是个好父亲,好丈夫,却是个好哥哥,听说当年也是他,为了不让娘亲嫁给六十老汉当填房,偷摸给她相看好了我爹,快速且妥帖的将她安置了。
如今有了补偿的机会,他在我的嫁妆上又足足添了一倍。
他和谢母,还是在互相算计着,不肯一起。
14
谢舟再次出现的时候,身上换上了暗红色锦缎,喜婆一僵:「世子,您穿这身不太好吧。」
谢母也冷冽道:「混账,还不快将这身换掉!」
可吉时已到,再换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匆匆拿了件衣裳外套着。
被他背着出门时,在一片喧闹声中,他的话清晰传入我的耳中。
「不能成婚,不能拜堂,至少这样,也算是了结夙愿。」
我沉默应对,谢舟似乎怎么都接受不了,我已经不再爱他的事实,因此,我也不想多费口舌。
我被谢舟送上花轿,一路吹吹打打,我进了柳家的门。
此后,我执掌柳家中馈,不必事事看人脸色。
绿树交织着枝蔓,错落的树叶间披着胭脂红的纱幔,秋风渐起,却没丝毫凉意,柳落衡温柔掀起我的盖头,丰神俊朗的男子浅浅笑着。
这是在我微弱时候给予我温暖的男人,将我破碎的灵魂弥补。
那个昏暗的拆房,即将不复存在。
谁都不知道,柳家新婚那晚,谢家世子抓着一幅画,泣不成声,此后,孤独终身。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