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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书名:迢迢不断是离愁作者名:枪花文学本章字数:9611更新时间:2024-12-27 18:40:21

难怪师傅让我坠诛仙台,使苦肉计,勾引殷离。

他吃准了我和殷离之间,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沟壑。

我们无法毫无芥蒂地相爱。

我吞噬了殷离父母的妖丹。

现在我还需要吞噬殷离的妖丹。

再用我的血液,去滋养玉衡。

「迢迢,你脸圆了。」师傅冷不丁来这么一句。

他伸手,似乎是想捏一捏我的脸。

我躲开,飞快逃走。

10.

师傅觉得我别无选择,只能按照他当初的计划走下去。

勾引殷离,夺妖丹,他再一举攻破魔界,一箭双雕。

他失算了。

我本就不想要这条血肉妖丹滋养地烂命了。

与其伤害真心待我的殷离,不如把我这条命给他赎罪。

我不是圣人,当初玉衡身体上细微的裂痕就是我的杰作。

他于我的恩情,早就消磨了。

11.

我没有胃口,晚饭吃得很少。

其实我本来也是不用吃的,左右护法太过热情,我无法抗拒。

殷离怕我无聊,抱了只毛团兽幼崽给我。

小兽软软的,直往我怀里钻,粉嫩的小舌头舔着我的手。

左护法拿着留影石,开心记录我发圆的小脸。

殷离翻开本子,开始和我汇报婚礼准备进程。

宴请人员包括我在仙界的同僚,以及我的师傅,咱们以德报怨,让他们羡慕羡慕。

婚服已经托人绣了,暗红色,一百多个绣娘,手都要赶冒烟了,还镶嵌了不少珍宝。

发冠让狐族制作的,她们的手艺巧夺天工,审美在线,交给她们,殷离放心。

就连菜样他都一道一道尝,糕点都做成了我的样子。

他觉得酱鹅不合口味,让左护法督促跟进,吃得左护法听见鹅字都想吐。

右护法给我试妆,她还嘱咐我婚礼上不要随便龇牙,看起来一点也不凶。

而且口脂会沾到牙上,天界来的人会笑话我的。

开玩笑,我用原形龇牙的时候,生生吓死过一只凶兽。

谁敢笑我?

「是是是,我们迢迢最威风了。」

12.

婚礼准备得差不多时,殷离说要带我四处游玩。

我们刚好赶上人间的花灯节。

街头巷尾,到处是爆竹声。

我们牵着手,沿着闹哄哄的街道前行,穿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互不认识的人穿着自己最好看的衣裳,互相说着吉祥话。

「祝你们百年好合。」

「万事如意。」

「年年有今朝。」

突然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万丈苍穹上绽放起无数斑斓的烟花。

周围的人扶老携幼,喧哗一片。

殷离将我环在胸前,从身后变戏法似的拿出个糖葫芦给我。

我的心又甜又涩,以前师傅常说人间热闹,要带我来看看,还要带我吃甜甜的糖葫芦。

可我等了好久,都没吃到师傅说的糖葫芦。

我抬眸,对上殷离的视线,他做了个鬼脸,耸了耸肩,天上的烟花仿佛也开在他的眼里。

人间的灯真多啊,树上挂着灯,河里漂着灯,人们手里拿着灯。

街上姑娘身上的香气和街边小食的香气混杂,让空气都甜甜的。

「你看那盏灯!」

我在一个棚子下看到一个硕大的鲤鱼灯,好像师傅养在池里的大红鲤鱼。

「这个是猜灯谜才给的。」我有些惋惜。

因为我和殷离都不聪明。

「我们在人间,就得就普通人的方式。」

「绝不能胜之不武。」

殷离忙答应我。

「好好好。」

不出意外,我们输了。

输给了一个俊秀的青年,青年芝兰玉树,如清风朗月,我多看了两眼。

殷离不住叹气,发誓回去要埋头苦读。

他说着,掏出一大包银两往我手里塞。

「迢迢,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淘一个鲤鱼灯来。」

一只小手拽了拽我的衣袖,一个小孩手里拎着刚才的鲤鱼灯。

「漂亮姐姐,那边的哥哥给你的。」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俊秀的青年与我遥遥相望。

他立在满树花灯下,脸上的笑意似有似无。

他手里也拿着一串糖葫芦,朝我摆了摆,人就淹没在人潮中。

正愣神时,殷离两手拎满了花灯,嘴里还叼着一个,得意洋洋朝我跑来。

「我刚才猜灯谜都猜对了!」

「你看,牡丹灯、狸猫灯。」

「还有你想要的鲤鱼灯!」

「迢迢,你有灯了啊。」殷离的眼神有些失落。

我哑然失笑,我们灯多得像卖灯的商贩一样。

「刚才赢了你的青年送的。」

「可能是看你也很厉害,和你惺惺相惜吧。」

我安慰殷离,殷离一听,也喜笑颜开。

我们一起吃了糯唧唧的桂花糕,吃了甜丝丝的酒酿汤圆。

我们看了精彩的游行,我还丢了不少鲜花。

殷离还带我去了大漠,看了长河落日。

我们在夜晚的篝火旁吃着烤肉,吹着羌笛。

还遇到了一只纯白的小狐狸,小狐狸和我很亲昵,吃了我手上的烤肉,就靠着我打盹。

殷离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让我少喝些酒。

第二日,小狐狸已经不见,我问殷离小狐狸哪里去了。

殷离捏了捏我的脸。

「回家了。」

12.

我们也回家了。

仙桃树只剩下寥寥几棵,还变成师傅监督我的工具。

我每每经过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师傅什么时候这么注意我的一举一动了。

于是我把剩下的桃子摘下来,打算做个甜点给殷离。

桃羹要冰镇才可口,我想要寻些冰块。

左护法告诉我后山有个冰谷,他可和我一同前往。

我抱着我的小锅,坐在左护法肩头,甩着腿,心里快活。

冰谷有些冷,我不想抱着小锅,就把小锅撑在左护法发亮的头顶上,左护法冷得挤眉弄眼。

我知道,他才不怕冷,他就是想逗我玩。

冰河之上漂着好些浮冰,左护法让我别动,他替我去捞。

我抱着小锅百无聊赖坐在一旁。

突然丹田处胀痛,我觉得周身火烧般疼痛,后背靠着的冰层突然将我吸入。

我被冰层不断剐蹭,坠入到一个密闭的空间。

与此同时,黑影闪过,我脖子一冷,一只手禁锢住我的脖颈,我下意识想变为原形。

「迢迢?」是殷离的声音。

我顿时放松。

随即脖颈上的禁锢消失。

他赤裸上身,周身的伤痕发出暗红的光,那些光源源不断地涌向一具硕大的冰棺。

冰棺里有两个模糊的人影,我看不真切。

他故作冰冷地看着我,神情有些僵硬。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套上外袍,眉头紧锁。

我下意识双手高高举起怀里的小锅,眉眼弯弯。

「桃羹哦,阿离!」

他冷峻的神情霎时消融。

「给我吃的?」

「当然。」

「给我吃了,以后就不可以做给别人吃了。」

他别别扭扭,接过我手上的锅。

他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迢迢,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傅。」

我急忙摇头。

「那我把树拔了,不让他再和你说话好吗。」

我拼命点头。

「迢迢,你永远不要骗我。」他牵过我的手,耳朵通红。

「我发誓,骗你是小狗。」我神情严肃。

「你那个师傅看着年轻,不知道多少岁了呢。」他一路上嘀嘀咕咕。

「总是跟着我们,指不定是想当男小三。」。

「我呸!」

师傅怎么会跟着我呢?

殷离不知何缘由吃了不少飞醋。

「你不怕我是天界的细作」。我抬头看着他。

「那你是吗?」

「不是。」

「那不就行了。」

他把我一拎,腾空而起。

「走,迢迢,回家去。」

左护法:「等等我!等等我!」

13.

入夜,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冰棺里的人影应该就是殷离的父母了,难怪殷离不愿即位。

他将父母的肉身与魂魄保存完好,明显是有法复苏他们。

我抚着自己的丹田,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丹田炽热,被我吞噬的妖丹仍能感知肉身。

莫非妖丹并不能与我相融,仅能维持我生息与法力。

那我是不是也有办法将妖丹还给殷离的父母。

「迢迢,为何丹田异动。」

桌上吃剩下的桃核竟然发出师傅的声音。

不知为何,我还从声音中听出了些期待。

师傅真是无孔不入。

我一脚把桃核踢远。

老男人,烦人。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师傅别随便进我闺房。」

「谁教你的。」桃核咕噜噜又滚了回来。

「右护法,她说男人的贞操是最好的嫁妆。」

桃核:……

「不管如何,待你大婚,待殷离元阳外泄时夺妖丹,更轻松些。」

「玉衡的身体等不了了。」

「啪」,我踩碎核桃。

老男人,话真多。

另一端的师傅在无人的山洞之中,安静淡然地看着冰棺里的玉蘅。

皎洁的月色洒在他颀长的身影上,显得清冷寂寞。

他旁边也散乱着一些菜谱。

「迢迢,师傅也会做好吃的菜了。」

他伸手,似乎是想撷取一段月光作陪。

「这月亮,什么时候也这么冷了。」

14.

许是白天听了玉衡的名字。

我做了好几个梦。

梦到玉衡刚入师门,她天生灵骨,可净化生魂,获师门宠爱,师傅当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玉衡瞧不上我,说我是天界的异类,师傅的败笔。

又梦到神魔大战,玉衡替师傅挡下一击,神魂离体,只留下一具躯壳。

她满身是血地倒在我身侧,双目无神。

突然,所有梦境开始快速放映,旋转,扭曲。

玉死死凝视着我,似乎千言万语无法言说。

她的嘴一张一合。

她竟是让我别再滋养她的身体。

15.

我想再看看她说些什么,就觉得一阵尿急。

赶忙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向屋侧。

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尊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先王和先王妃的妖丹。」

「为何不直接夺取,反而非要大费周章地办这个婚礼呢。」

闪亮的光头,是左护法。

「我自有安排。」殷离的声音。

也是,一魔之尊,怎么可能毫无头脑。

魔界晚上的风,真是冰冷。

16.

我躲回被窝,蜷缩,压下心中涌现的一点点悲伤。

罢了,这条命,本来就是要还给殷离的。

突然,一双温暖的手包裹着我的脚。

「怎么这么冷。」殷离小心握住我冰冷的脚,放到他的肚子上取暖。

本来有点不开心,踩到了他的腹肌,最后占几下便宜吧,便顺势用脚搓了几下。

殷离动作一顿,身上烫得愈发吓人,目光闪烁。

看着他的眼睛,我不由回忆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

我早该知道的,看见他的第一眼,殷离就说我的眼睛像他的母亲。

他一直都知道。

我这个丑东西,一生都没得到过什么真心。

真不甘啊,本来想着死之前好好感受一下被人疼爱的感觉。

他娘的,干!我气得踹了殷离肚子一脚。

我这百年过的什么日子,被迫吞噬妖丹,被迫滋养玉衡的躯体。

好不容易要成亲了,相公还可能不是真心。

我忍不住想流泪。

殷离却笑了。

「你果然是个泼辣丫头。」他仿佛早就看穿我乖巧的外壳。

「你在天上,追着你师傅的仙鹤拔毛的时候,可没这么乖巧。」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我不是又把毛都粘回去了吗。」

我突然想起来,整个宗门,只有我敢拔师傅的仙鹤毛。

那些记忆好像从我坠下诛仙台就开始消散了。

「迢迢,你不骗我,我也不骗你。」

「我的心是真的。」

我泪眼婆娑,半信半疑。

殷离低头,似乎是想吻我。

大门轰然倒塌。

左右护法还保持着偷听的姿势。

右护法埋怨地看了一眼左护法,左护法满脸尴尬。

「你掉下诛仙台的时候,尊上就在底下等着呢。」

「要不然,怎么这么巧就接住。」

「你们刚才不是还在密谋吗。」我气鼓鼓瞪着左护法。

剧场还原。

左护法:尊上,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回先王和先王妃的妖丹(迢迢近期应该还算安全)

左护法:为何不直接夺取,反而非要大费周章地办这个婚礼呢?(你不会是想骗我们可爱迢迢的感情吧)

殷离:我自有安排(你屁话真多,我自己媳妇我总不会害得,会有办法)

殷离:要不还是先按旧计划,把那些来参加婚礼的神仙都绑了。

右护法:对对对,特别是她师傅,肯定知道迢迢原形是什么,知道原形我们就可以寻找剥离妖丹的方法。

右护法:你们看右边露出来那个头像不像迢迢。

左护法:完了,本来迢迢来魔界就不活泼。

17.

「迢迢,迢迢。」

又是玉衡的声音。

我在一片云雾中看到她的身影。

「迢迢,毁了我的肉身。」

「迢迢,求你,毁了我的肉身。」

竟是玉衡的一缕残魂。

「迢迢,我徘徊了数年不得往生。」

「为何要往生,师傅不是要救你?」我疑惑。

她看了我一眼,苦笑。

「如要救我,为何仅留下躯壳。」

我猛然一惊,的确,当年玉衡魂魄离体,师傅不搜集她的残魂。

反而让我一味滋养玉衡的躯壳,莫非,师傅想要的仅仅是她的灵骨之身?!

「难道,师傅要以你的躯体做容器?」

我顿觉毛骨悚然。

「你还能回去吗,要不我帮你夺回身体。」

玉衡却默然摇头,「我仅剩一魄,重夺肉身已无造化,只求你毁我肉身。」

「莫让有心之人利用。」她的身影渐渐模糊。

我知道,她大限将至,如在不销毁肉身,她便无法投胎转世。

可我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又饱经磨难,已不想与师傅再有瓜葛,心下犹豫。

「帮我,你便可知如何救殷离的父母。」她竟立下销魂誓,斩钉截铁。

这个条件我无法拒绝,我身上有妖丹一日。

我便不能心安理得与殷离相爱,想必他也不能释怀。

「迢迢。」

我睁眼,殷离正焦急地呼喊我。

我一觉睡到了正午,做嫁衣的绣娘等了我许久,想再为我量身型看有无变化。

嫁衣上绣满珠宝玉石,璀璨异常,金丝勾勒出朵朵祥云,精美无比,的确下了功夫。

是啊,再过五日,就是我与殷离的婚礼。

我看到自己右手腕上有一抹红,玉衡的誓言印记。

我抬头,欲言又止。

殷离屏退众人,「发生何事?」

我将玉衡的事告诉殷离,殷离听罢伸手探了下印记。

「确实是销魂誓,如有欺瞒,她这一魄就此消散。」

当晚,他连夜召集了魔界五百精锐,与左护法彻夜长谈。

18.

出发前,他紧紧搂着我,又揉了揉我的头发。

「迢迢,有一点不妥就逃走,我们再找其他方法。」

左护法戴了个假发,他说出门在外不能丢了面子。

右护法背了一个大包,我以为里面是武器,结果是一大包点心。

「迢迢没用早膳呢,小孩子出门容易饿。」她一边说一边往我嘴里塞桃酥。

我根本不用吃东西的。

19.

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殷离潜入天界轻车熟路。

我又来到那个承载我太多痛苦的小山洞。

玉衡脸上的裂痕越来越大,格外明显。

我伸手去触碰,却被禁制灼了手,这是师傅独有的禁止。

仅以我的血为解,难怪玉衡不仅回不去还被消磨得只剩下一魄。

「玉衡,对不住。」我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破开禁制。

殷离在外面等我,我要快点。

华光大振,禁制出现破口,玉衡的躯体出现越来越多的裂痕。

看来没有我的滋养,这身体也是强弩之末。

「迢迢?」一道温润的声音。

我手下一顿:「师傅?」

师傅似乎是来得很急切。

我极少看见师傅这个样子,青丝飘散,衣衫松垮,在晚风飘拂。

他清冷的眸中闪过异样的情绪,像河中泛起的涟漪,随即归于平静。

待他注意到我手上的动作时,他神色大变。

有怒有怨。

他修长的手青筋暴起,我被手中即将破开的禁止反噬,吐出一大口鲜血。

他将玉衡的身体小心摆回原位,仔仔细细观察,然后看到瘫坐在地的我。

「迢迢。」良久,一声叹息,那双冰冷的手将我扶起。

「为什么不能再等等。」

「是不是玉蘅来找你了?」

「她还没消散。」

他的手悬空于我的头顶,我感觉神魂像被撕扯,玉衡寄托的残魂一点一点从我身体剥离。

我极痛出声。

殷离与左右护法循声而入。

「放了她!」殷离横刀直入,刀身烈焰缠绕,气势汹汹。

「到底是小孩。」师傅仅躲闪,并不出手,他将我的头死死按在他的胸膛。

「看看你的未来夫君几分能耐。」

他嗤笑,指尖捏着我的下巴,强硬地让我与殷离四目相对。

殷离双目赤红,杀气腾腾,却又顾忌我,不敢使杀招。

师傅睥睨着我,端详我的神情,我只觉得这样的师傅太过陌生。

我猛地咬了一口他的脖颈,尖牙渗进血肉。

师傅冷冷看着我。

一抬手,一把寒光湛湛的长剑腾空,直指殷离,在殷离的脸上留下一道剑痕。

「你且看好,他无法与我匹敌。」

他眼中透着狠戾,将我放在一旁,与殷离缠斗。

右护法悄悄来到我身旁,给我擦干净嘴角的血。

殷离连接师傅数剑,有些力不从心。

师傅好似逗鼠的猫,在殷离身上留下条条血痕,又不致命。

看到殷离吃力,左护法将假发摘下交给我,也提着流星锤冲上前去。

战局有了微妙的平衡,师傅的剑不再那么凌厉,殷离甚至还割下师傅一缕头发。

「不错。」

「不过比你父亲,差远了。」师傅依旧脸上含笑,手指轻勾断下的长发,随即又滑落。

殷离听罢,将手中的刀插入土中。

弓腰化身为火麒麟,土中的刀刃不断向上生长,化为脊背上锋利的鳞片。

仰天长啸,流火四溢,地动山摇。

师傅见此,知殷离动了真格,他垂眸,寒光一闪,那把长剑突然变成数把冰刃。

我立刻开始继续破玉衡的禁制,这个禁制让我束手无策,反而割得双手鲜血淋漓。

我咬牙,也化为原形,覆盖于禁制之上,禁制被我缓缓融化。

20.

师傅察觉我这里的动静,原本云淡风轻的他杀气迸发。

一剑刺穿了左护法的心脉,左护法轰然倒地。

师傅一步一步向我走来。

「迢迢听话,你会忘记的。」

「只有我们才是一路人。」

殷离在努力为我拖延时间。

右护法丢下包,顶着冰刃跑到左护法身旁,面上早已狼藉一片,满是泪水。

「迢迢加油,我们来拖住他!」

众人一齐攻击师傅。

殷离几近虚脱,师傅也不复刚才的游刃有余,嘴角溢出鲜血。

右护法趁机拿出长鞭,缠住师傅的长发,生生拦腰拽断。

师傅深深看了我一眼,闭眼凝神。

他被斩断的长发瞬间如瀑,身上的伤痕竟然也在慢慢修复。

汲取自然灵力为自己所用?

师傅,竟然也是天生灵骨?难怪修为如此了得。

禁止逐渐破开。

玉衡的躯体渐渐暴露在空气中,她的手上出现了细微腐化的痕迹。

师傅再不恋战,冲到我身旁阻止我。

「你舍不得拿药丹,我亲自拿!」他突然癫狂,眼眸通红地看着我,声嘶力竭。

「你们胆敢如此!」他发狂般攻击殷离,招招致命,招招狠毒。

师傅的功法竟然如此杂乱,有魔界,有妖界。

突然,他意识到不能拖延时间,猛然转身捏住我的脖颈。

「把妖丹给我!不然我杀了她!」

师傅的呼吸急促,灵骨之力损耗过重,再战斗他也得不到好处。

他的指甲陷入我的肌肤,他望着我,眸底暗色变得浓稠,嗓音确实悄无声息紧绷起来

「再忍忍,迢迢。」他耳语,一字一顿,声音颤抖。

21.

「放了她。」殷离化为人形,跪坐在地。

「你别动她,我把妖丹给你。」

「我把妖丹给你。」

他将手缓缓置于丹田。

「迢迢,别怕,你有人爱。」他嘴唇泛白,却依旧安抚我。

「要不你拿我的吧!」右护法死死拉住殷离的手,哭声震天。

手腕的誓言印记忽闪,是玉衡,她有话说。

有言入心,我心下了然。

「迢迢有人爱。」我笑出声,噙着泪。

「阿离,你这么爱我,我怎么舍得让你受伤。」

我的丹田开始发出骇人的温度,师傅眉头一凛。

「迢迢,不要!迢迢!」

师傅突然慌张,异常小心地捧着我的脸,肩膀甚至在微微颤抖。

「迢迢!」殷离冲向我。

自爆丹田,才可把父母还给殷离,横竖都是死,我死得其所了。

声势浩大的轰鸣震彻山谷。

22.

殷离父母的妖丹相伴而出,飞入殷离手中。

殷离额角青筋暴起,哀伤几乎不能站立,哑然失声。

师傅肤色苍白得恐怖,他一步一步走来,完全失去人的生气。

他走到玉衡的躯体旁,一掌击碎已经腐烂的躯体。

右护法嘲讽:「怎么,之前不是死命相护吗。」

「殷离。」师傅却盘腿坐在殷离旁边。

「我早就活累了。」他的青丝渐白。

「我本想和迢迢同行。」

「但以后的路,麻烦你搀扶好她。」

23.

魔界张灯结彩,一片欢乐祥和。

今日是我和殷离的大婚之日。

右护法在我睡得迷迷糊糊之时就把我折腾起来。

魔姬们给我穿上一层一层地嫁衣,裙摆处绣满了蛟珠,走起路来,波光粼粼。

殷离的母亲给我带上满头金钗,亲自给我描眉。

右护法给我涂了很重的口脂,因为我的唇色还是有些苍白。

记忆中我受了很重的伤,右护法说我的上天庇护,天生灵骨,幸免于难。

真的吗?我总觉得有些记忆太过模糊。

左护法也受了很严重的伤,但是他因祸得福,不知怎么长了头发,而且整个人变得彬彬有礼。

我还有一只很丑的鸟,浑身光秃秃的,左护法说这是我的爱宠。

我的审美真独特啊。

殷离也是一袭红袍,他脸上伤疤退却,出尘俊逸。

腰上扎了暗红色的祥云带子,黑发用鎏金冠固定住,贵不可言。

他给了我一场盛大的婚礼,还让我的爱宠系上大红花陪我出嫁。

不知道它的毛什么时候长出来。

距离我拔它毛已经过了那么久。

等等,我?拔毛?

这毛是我拔的吗?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气鼓鼓的小女孩的脸,她眉头紧锁,追着一只仙鹤上蹿下跳。

这个小女孩。

好像是我。

24.

红烛摇曳的新房内,红绸背面上铺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我想偷偷吃一些。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些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我看到了一张清冷的脸。

他皱起眉头。

「别乱吃。」那人言语中还透着一丝宠溺。

这是谁?

25.

喝完交杯酒。

殷离给我披上了外袍,他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迢迢,随我来。」

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满身是酒的醇香。

他带我来到一处破败的山洞,山洞一片狼藉。

应该是许久没人来了。

侧边有一道暗门。

门楣和门板上布满细小的裂纹,砖缝里露出滋生的青苔。

推开。

满墙都是我的画像。

第一张,小女孩怀里抱着一只硕大的鲤鱼,龇牙咧嘴。

右下角一行小字:迢迢换牙,很丑,偏偏爱笑。

第二张,小女孩披头散发,躺在小床上看书。

右下角同样一行小字:迢迢最近识字,爱看画本,乱七八糟,胡言乱语。

第三张:我面上气鼓鼓的,好像很生气。

小字:迢迢说想吃糖葫芦,我骗她的,我其实也没吃过。

……

最后一张,画得潦草,还有一片血迹,女孩身穿嫁衣,笑容娇俏

小字:迢迢往后,应如此娇俏。

不知不觉,泪已流下。

师傅,真是作恶多端啊,在我忘记他的时候才让我发现:他爱我。

他没缺席过迢迢的成长,却固执地用冰冷去爱迢迢。

老顽固。

迢迢原来,一直有人爱。

26.

殷离说师傅生生拽出自己的灵骨,把他的修为渡给我,也成全玉衡一个来生。

殷离说,玉衡下辈子会根骨卓绝,天资上乘,这是玉衡的劫难也是机缘。

殷离还说,师傅彻彻底底消散,普天之下,再不会有他的痕迹。

所以他在弥留之际,封印了我有关他的记忆。

我突然想起来,在人间,那个举着糖葫芦的师傅,也是摆了摆手,消失于人群中。

「殷离,我还不知道师傅的名字。」。

「殷离,师傅叫什么名字啊。」

「没有人给师傅取名字吗?」

殷离抹去我的泪珠,并不言语。

我低头喃喃。

「也是,他这样的坏人,谁给他取名字。」

26.

「为什么又让我想起来。」

我封存了这个暗室。

「殷离,你不嫉妒吗?」

「嫉妒。」他回答得肯定。

「但每一个爱过的人,都值得被记住。」

殷离在我额头落下一个吻。

即使他很笨拙,很自私,但是他不遗余力地在爱你。

你记得他,他的爱就不死。

「还有,迢迢。」

「我希望你记住,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永远有人爱你。」

「你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27.番外迢迢小记

那是我遇到的第一个同类。

他不知道,我其实活得比他久多了。

我活腻了,我想死,所以我不想再吞噬恶心的东西。

他却很开心,他以为我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可怜。

他开始帮助我修炼,给我拿来了不少妖丹,还给了我一双眼睛。

他成了我的师傅。

他这副身体很好,灵感骨通透,我从未遇见过。

我最擅长演戏了,天真可爱,天真懵懂,我激发他内心的孤独和对我的渴望。

可惜他太无趣了,他是个死板的人,从来不敢表露自己的情感。

我又觉得无聊了。

师傅对我的感情日复一日地发酵。

他甚至想到给我找一具躯体。

凡夫俗子的躯体,我看不上,所以我一直没有更换身体。

如果是他的灵骨给我的话,我倒可以勉强接受。

玉蘅出现了,师傅很开心。

我看到她第一眼,就知道,她只有半副灵骨。

因为她另外半副,上辈子就被我吞噬了。

他杀了玉衡,我偷偷藏下玉衡的一丝残魂。

我想再让玉衡复活,毕竟她半幅灵骨对我来说,毫无用处。

活着真没意思。

直到我发现一个有趣的小东西--殷离。

热烈真挚的爱,真让人心动。

我觉得我确实需要一具身体来享受这些爱,不过不是玉衡的。

而是,师傅的。

我要师傅心甘情愿把灵骨和修为都给我。

毕竟,他也干了不少坏事,而且,他不是爱我吗?

为爱付出一切,他怎会不愿意。

我如愿以受害者的身份,得到了一切。

至于师傅,殷离说他消散了。

怎么会呢。

左护法被师傅击穿胸口的时候就死了。

而师傅击碎玉蘅身体的时候,就把玉蘅的灵骨偷偷留了下来。

师傅现在成了左护法,默默守护在我左右呢,半具灵骨也够他用的。

要不然,左护法怎么会长头发。

以后,我再也不会无聊了。

28.

师傅独白:

我本是混沌兽,无脸无心,踽踽独行,万年修炼,生出面貌。

但是混沌之兽一生罪恶,需汲取妖丹维系生机。

我杀戮无数,只觉自己面目可憎,生活无趣。

直到我夺得一具灵骨之身,净化生魂,可取自然之力。

我本以为我会一直孤独如此,直到我遇见了迢迢。

另一只混沌兽,迢迢竟违背本性,不食妖丹,奄奄一息。

我救了迢迢,给她喂食妖丹精血。

可迢迢损耗太严重,我便用尽方法夺得殷离父母妖丹,助迢迢修行。

迢迢化形了,很可爱,很淘气,可她开始抗拒食用妖丹。

我多害怕迢迢不再与我同行。

以前她再淘气,我都不曾责备她。

可那次,我气得让她把拔下的仙鹤毛粘回去。

迢迢因为不肯食用妖丹,小脑袋开始会遗忘事情。

这时,我发现了玉衡,天生灵骨,最能净化我们的罪恶,容纳我们的魂魄。

迢迢有活路了。

于是我打散玉衡的魂魄,打算给迢迢打造一个最适合她的身体。

可玉衡只生了一半灵骨,混沌之兽的血可滋养。

但我已经脱胎换骨,只能委屈迢迢用血滋养,等换了身体,我再与她赔罪。

我无法和她明说,因为她知道真相定不肯,我逼她做了不少她不爱做的事。

我孤独惯了,不知道怎么爱人。

魔界那个小子最近总是在暗中偷窥。

他的妖丹很有用。

我告诉自己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让迢迢吃苦。

她毁了我辛苦给她打造的躯壳,还需要麒麟妖丹才行。

迢迢,最后一次,你以后再不会辛苦。

她竟真爱上了那殷离,为何?

我与她相伴百年,为何?

我嫉妒得发狂,跟着他们游历人间,送给迢迢花灯。

还变成一只狐狸,迢迢却始终没认出我。

我看到迢迢圆嘟嘟的脸,甚至开始学如何做菜。

可我失策了,玉衡还有一缕残魂尚存。

迢迢情愿死,也不想让殷离为难。

她死了,她宁愿死,也不愿再陪伴我了。

迢迢,我再也不逼你了,你回来吧。

你讨厌我,我再也不出现了。

只要能默默地守护着你就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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