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个天亮

我在十五岁生日前一天，发现自己其实是一本书中的恶毒女配。

而明天，我的后妈将会带着她的儿子来到我家。

书中的我怀着憎恨厌恶，开始了自己长达十年没有光的人生。

我决定放过自己，等天亮。

1.

我是这本书里的恶毒女配，男主的少年噩梦。

他妈做了我爸的情人，把我妈逼走，嫁给了我爸。

他来的第一天，我爸一只手搂着我的肩膀，跟我说：“这是你哥哥，比你只大了五天。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我看了看这个男人，又看了看面前十五岁的少年。

他很白，此时脸色更白。

我没说话，他也没说话。

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平静，但是我知道,他的手在身后握成拳。

他恨我们，也恨他妈妈为什么抛弃了他爸爸。

也许,一开始他也没有多恨我们，只是因为他妈妈迁怒给我们一点。

只不过,因为我的处处为难，让他对我们恨之入骨。

因为按照书里写的：

【十五岁的周浦南第一次见到孟同词的时候，是在孟家大宅里。】

【孟政轻抚着少女的背,让少女和他打个招呼，孟同词终于正眼看他一眼，然后抬起手臂甩了他一个巴掌。】

【她什么都不跟他说，只是拿那双上挑的眼睛厌恶地看着他。】

【高高在上。】

【他手握成拳，青筋暴起。但是周雅的视线一直在背后，沉默着，让他忍着。】

我在昨天才看到这本书，原来我只是一个男频小说里给男主积攒成长值的恶毒女配。

书里面的一切我都看到，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关于我的番外。

记录着我一生。

十五岁以前的我,是家庭美满在幸福中长大的，无忧无虑,甚至因为优越的家境有些嚣张的小公主。

十五岁的那一年，父母离婚，母亲远走他乡，父亲转手给我娶了个后妈。

后妈还带过来一个拖油瓶哥哥。

爸爸把他们正式领回家的那天，就是我的十五岁生日。

他说要给我一个惊喜，我满心期待着父母复婚。

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惊喜。

于是我甩给男主一个巴掌。

奠定了此后十年我们的相处基调。

此后我再没有幸福的那一刻，此后我人生里所有的痛苦都与他相关。

我死在二十五岁。

在他的报复下痛苦地死去。

……

我默默看完，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不想在二十五岁痛苦地死去。

于是我没有像小说里的那样，甩给他一个巴掌，只是淡淡看着他。

我并没有因为小说里的自己所作所为而后悔，此时没有做和小说里一样的行为,也不是因为知道了他是注定成功的龙傲天男主，我是注定祭天的恶毒女配。

我只是不想和他纠缠十年，失去所有的自我，只为了让他不爽而活着。

我应该有灵魂，即使我只是一个恶毒女配。

我决定离他远点，不主动招惹他，也不拒他千里之外，以一种礼貌但是疏离的姿态面对他。

第一次见面，本来天雷勾地火的场面，变得沉默如戈壁沙漠。

我没表明态度。

但是对于周浦南的妈妈来说，我没有反应过激，这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周雅在这尴尬的场面里露出一个刚刚好的微笑，却掩盖不住她眼睛里的满意。

她对我爸柔声细语：“孩子们还小呢，都太腼腆，咱们大人就不要掺和了，阿南和同同年纪相差不多，很快就能玩到一起去的。”

我看她脸上的表情和对我亲昵的称呼，面上的嫌恶怎么也掩盖不住。

被周浦南尽数收在眼底。

2.

我爸此时新婚燕尔，倒是很吃周雅这一套。

他摸摸我的头，跟我说让我带周浦南去玩玩，周浦南还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我没拒绝，拉开门往外走。

周浦南愣在原地，周雅推了推他，语气轻快：“快跟你妹妹出去转转。”

周浦南咬牙跟上我。

我看到周雅就恶心，她越是装作熟稔地叫我，越是想讨好我给我爸看，我就越讨厌她。

我身边从来不缺真心对我好的人，为什么我要因为她拙劣的表演而接受她。

虽然我妈妈离开我，但是我不需要一个人来随随便便取代她。

周浦南跟在我身后两步远，我想起来书里写的，也有我带周浦南出来这一个情节。

书里面我和周浦南大吵一架，准确地说是我单方面对周浦南进行辱骂殴打。

我爸看不下去，非要我和周浦南相处感情，让我带着周浦南出去转转。

我出了家门，把周浦南扔在了最繁华的一条街。

然后去了朋友家。

我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我爸看见我终于回来，一点也没舍得骂我，周雅也围着我假意嘘寒问暖，所有人都在围着我转。

只有周浦南坐在离我最远的椅子上，静静看着，没有存在感。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找回来的。

回到现实，周浦南跟在我身后两步远，脚步声不沉。

他今年十五岁，很白，只比我高一点点。

又很瘦，一言不发地跟着我，就像是一个姐姐带着一个弟弟。

我走着走着，不自觉走到了书里写的，那条最繁华的街。

但是我并不打算把周浦南扔在这里，我说过，我不想和他纠缠在一起，纠缠出我十年满是憎恨的人生。

不过是父母离婚，我看过小说，看过自己的一生，突然觉得一天前还觉得是不可以原谅的事儿也变得渺小起来。

有什么大不了呢？

我打算原路返回，这里太繁华，店铺车子川流成河，的确是很容易迷失方向。

不过我在这里长大，对我来说倒是没什么。

我转身想离开，却发现周浦南不见了。

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潮，人流涌动里，周浦南早就没了踪影。

我身上浸出冷汗，难道这是剧情的安排吗？

我开始挨个方向找他，半个多小时以后，在一个不算亮的牌匾下面看见他。

他脸色惨白，我忽然想起书里面写他有低血糖。

我走过去，看着他，他看见我，明明都要站不住，还是咬着下唇强撑着。

他似乎觉得我会很生气。

我本来是这样的，但是看见他了又强迫自己不要被情绪驱使，不要跟周浦南产生太多交集。

保持礼貌疏离就好。

我看他苍白无力的样子，额头鼻尖都冒着细密的冷汗，仿佛下一秒就要倒在我面前。

好在他很争气，使劲儿咬嘴唇，保持清醒。

他在我面前防备心很重，这是书里书外都有的事实。

我看着他牙齿上已经有了淡淡的血迹，彼时我的肚子又十分恰当地响了一下。

“我带你去吃饭吧。”

我听见了我的声音。

3.

周浦南依旧是跟在我后面两步远，不过这次我怕他直接倒在地上，到时候还要去医院更是麻烦。

我把我卫衣上长长的帽子绳抽出来递给周浦南，

“你拉着它，别走丢了，”

他抬起眼睛，看我的表情里带着不解，但是仍然很听话地抓住了绳子。

他应该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帮他。

我只是怕麻烦而已。

我带周浦南去了我一直很喜欢的面店。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人很幽默风趣，我总是来，他已经记住我。

“吃什么？老样子吗？”

我点点头，对他说：“两碗。”

五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小面端上来。

香而不腻，无论吃多少碗都不会厌弃。

周浦南吃得很香，也很快。

我估计周雅早上跟我爸出去吃饭，没带周浦南，中午也没给周浦南做饭。

所以周浦南才会犯低血糖。

说句逻辑错误的话，我不坏的时候也挺好的。

我们吃完，然后又一言不发回去。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一句话。

我对此表示很满意。

回了家我一言不发回到卧室，锁上门我才觉得心安。

即使这个房子我已经住了十几年，但是看到周雅柔弱搂着我爸胳膊的时候，我突然就觉得这里陌生。

我想搬出去住。

这样既不用被周雅恶心，也可以减少我和周浦南的交集。

我对我爸说了这个事儿。

他显得很生气，他觉得我这是在逼周雅他们出去。

我并没有这个想法，只是懒得跟他们纠缠。

我爸愤怒着，有要跟我大吵一架的气势。

可是任他说什么，我只是冷静地站在一边，注视着他。

他很快就不说了，带着一副亏欠我的表情，给了我很多钱。

他不欠我什么。

晚上睡觉前，我刚洗好澡，就听见敲门声。

我以为是我爸，便直接开了门。

结果竟然是周浦南。

我有一点惊讶，但是什么也没说，就倚在门上看他。

他还是那副样子，苍白无力，易碎感少年。

“你要搬出去？”

他声音很冷。

我点点头，“跟你有关系？”

他半天憋出来一句话：“孟叔说如果你要走，他会让我妈搬出去。”

我笑了，这何必呢，我又不是为了逼谁。

可现在，一个个都觉得我在逼着周雅离开。

我不想多说话，只是告诉周浦南：“随便你们怎么想，随便你们要干什么。我不会改变的。”

周雅第二天早上起得很早，我睡到日上三竿。

下楼吃早餐的时候，周雅就眼巴巴等着我。

我一下子没了心情。

没吃早饭转身回了房间。

我决定今天就搬走。

我行动力更强，半个小时以后，我已经打包好了所有我想带走的东西。

我给杨昭打了电话。

“喂？这么早……”他声音哑哑的，一听就是被吵醒。

我见怪不怪，杨昭一向日夜颠倒。

“我要去你那儿待几天。”

他迷迷糊糊回了我：“哦，那就来吧……”

我拎着小包走出家门的时候没人管我，毕竟谁也看不出我是要离家出走。

4.

我叫车去了杨昭家，他跟我是发小，算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我到杨昭家时，他还在睡，我有他家门的密码，直接就进去。

我选择来这里不是毫无道理的，杨昭虽然和我一样大，但是很早就和他爸水火不容，一个人搬出来住。

他能做得了这个地方的主，我就可以心安理得在这里住下去。

我打了两局游戏，正当我菜的一批跟队友对骂的时候，修长的手指抽出我的手机。

我回头，杨昭顶着鸡窝头，迷迷糊糊皱着眉操作我的游戏。

他开了麦，和对面激情对骂。

不过很快，对面就折服在他的力挽狂澜下。

五分钟后，游戏胜利提示音欢快地响起，他把手机扔回我手里。

“菜死了你。”

我翻了个白眼，却也没法反驳，在他眼里就没几个不菜的。

“说吧，你又是怎么回事？”

他瘫在沙发上。

我说，就是不想在家里待了。

我不想多说，怕他说我没出息。

杨昭翻了个白眼：“你后妈来了吧？没出息……”

猝不及防的，我鼻子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

委屈涌上心头怎么也消不去。

其实我很明白，离开是我自己要离开，在我爸的心里，周雅一定没有我重要。

可是情绪就是控制不住。

即使我知道了这是一本书，即使我有上帝视角。

可我到底还是生活在这里，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

我知道了自己的结局，能改变很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杨昭给了我一个很有力量的拥抱。

在他身上，我总是能找到同病相怜的安全感。

老爸很快知道了我离家出走，他一开始很生气，让我滚回去。

我全当听不见。

后来见我不肯低头，他又说，给我道歉，说让周雅他们搬出去。

我不肯，这件事跟周雅没关系。

是我自己过不去，我太固执，这是我天生的性格。

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老爸见我上学放学都不影响，除了不回家以外没有什么别的异常，终于妥协了。

他给我转了很多钱，足够在黄金地段买两套房。

他说，我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妥协了我就不用再避着不回家，偶尔我会回去。

每次回去老爸都会把周雅和周浦南藏好不让我看见。

我确实是不想见到他们，也就没说什么。

就这样，时间过得很快。

再次见到周浦南，是在高中开学。

新生代表是他。

他从外地转学，只念了一周多这里的中学，就以全省第一考进重点高中。

我也在这所高中，只不过我是直升。

因为从小就交了很多钱，所以并不用很好的分数。

高中开学第一天，我们所有人站在操场上，听周浦南站在国旗下讲话。

我没听周浦南说的那些什么，只是觉得他阴魂不散。

而且似乎没了我的打压，比书里写得更加优秀。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把什么好的都给了他一个人。

正午的太阳很大，他逆着光站在高高的台上，让人觉得遥不可及。

周围的女生叽叽喳喳说周浦南多厉害。

我只觉得太阳真的很晒。

5.

第一天开学，老爸非要来接我。

于是我又看见了周浦南，可能是因为周浦南确实很优秀，老爸看他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欣赏。

这次也没有让周雅母子回避。

时间总是容易把人鲜艳的记忆变苍白，老爸已经觉得我可以和他们正常相处了。

周雅坐在饭桌上，面色不安。

老爸握住她的手，“没事的，同同已经长大了。”

我没什么反应，没反驳也没默认。

我们在沉默中开始了晚饭，周雅给我夹菜，讨好地对我笑：“阿姨用公筷夹的，你爸爸说你最爱吃这个。”

我依旧逃避和她交流，只是怕引起争吵。

她见我没反应，有些尴尬笑笑。

坐下再吃饭时也没吃进去几个米粒。

老爸有些心疼她，但是看了看我到底没说什么。

周浦南一直低头吃饭，只夹自己面前的芹菜吃。

我看到他的白色半截袖领口露出一小半瘦瘦的锁骨，难怪他这么瘦。

一顿饭过去，我也没有吃周雅夹给我的菜。

连带着底下那层米饭。

我要走的时候老爸叫住我，他把我带到院子里，我妈妈喜欢花，彼时这个院子里都是花。

此时夏末，花园里花儿依旧盛放得艳丽。

小飞虫在花间徘徊，暗暗晚灯下显得也比白天可爱。

老爸对我说：“回来住吧，家里离学校近一些，还有司机，你可以早上多睡会儿。”

我不知道他要说这个，一下子愣住。

我呆呆看着他，月光灯光下，那张熟悉的脸上，已经不复我记忆中的帅气饱满。

人都是要变老的，我恍然意识到这些。

他看着我，眼神很复杂，有些话想说，犹豫再三终于说出来：“同同，回家吧。”

我知道他的不善表达，他白手起家，一步步把公司做大。

我恨他放弃了我们美好的家，但是此刻却轻易被他一个眼神打动，因为我从来不恨他是我爸爸。

我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答应的了，但是第二天一早，他便开着车来接我回家。

我回到家，我的房间依旧是我走之前的样子，没有任何改变。

时间仿佛就停止在那时，等待着我的重启。

不知道是不是书里剧情原因，我和周浦南分到了一个班。

选座那天，我很早进去，选了靠窗一组最后一排。

周浦南在我以后两三个人进来，周围都是空座，我身边也是冷冷清清，他没有任何犹豫，坐在了靠门一排第一桌。

离我最远的位置。

接下来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坐在周浦南附近。

他身边很快没了座位，在满是空座的教室里他那里显得尤为热闹。

而他是热闹里的清冷。

很快随着人潮的涌入，我身边也都是人。

前面两个都是男生，开学第一天就染着头发。

一个染着水蓝色，一个染着红棕色。

配上细长白皙的后脖颈像是从番剧里走出来的少年。

我同桌是个同样染着头的女孩子。

只不过她没有像前面两个，只染了两缕。

倒是很有个性。

只不过她是个自来熟：“我叫陈弯弯，你叫什么呀？”

我回答：“孟同词。”

陈弯弯眉眼一弯，倒是应了她名字：“你名字真好听！”

我说你也一样。

6.

陈弯弯人很好，前面两个少年也转过头和我们互相认识。

水蓝色的叫简尘，红头发的叫林嚣。

这两个人格外搭配，加上陈弯弯也毫无违和感。

格外靓丽，格外吸睛。

基本上每个同学在扫视班级的时候，经过我们这里，视线都要停留两秒。

只不过停留两秒的不止同学，还有第一天见面的班主任。

她推了推眼镜，似乎是接受无能。

然后叫走他们三个进行‘友好交流’。

他们回来后一个两个脸上愤愤，把大战班主任的计划说了九九八十一个版本。

然后第二天我见到他们时，已经都是黑发了。

……

高中生活因为遇上了这三个奇葩而过得有滋有味。

我现在每天在学校，过得倒也不像书里写得那样阴暗。

只不过每天回家，和周雅坐在一张饭桌上的时候还是很难受。

这种难受是无法宣泄，只能沉默，愈演愈烈的难受。

具体表现在周雅每天都要拿着公筷讨好笑着给我夹菜，即使我一口不吃。

而我爸每天变着花样夸她：“同同尝尝排骨，你周阿姨知道你喜欢特意给你做的……”

我只沉默，这些天我已经间歇性戒掉了好多喜欢的饭菜了。

有时候周雅看我面色不善，终于少些动作，我一抬头又看见周浦南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瞬间胃口全没了，我回家五天，已经瘦了三斤。

这天又是沉默的饭桌，周雅又来给我夹菜，我被折磨得不耐烦，把菜扒到碗边缘然后吃米饭。

周雅被我这直白易理解的动作弄得脸色一白。

我爸不知道抽了什么疯：“你周阿姨也是为了你好，你不是爱吃这个菜吗？”

我正没有宣泄口，此时送上门来，只不过我还是压抑着：“我不爱吃了。”

因为我的这句话饭桌静止了两秒。

我爸很生气叫我名字：“孟同词，你什么时候又换了胃口？”

我的回忆因为老爸这声带着怒气的全名被唤醒，记忆里，他以前总是这样叫我。

――孟同词，别看电视了

――孟同词，少吃点糖

――孟同词，你又和小朋友打架

……

每一次的名字都一样，只有这次变了滋味。

我眼中有泪，但强憋回去：“刚刚换的，我吃不进去情人夹的菜，因为会恶心地吐出来。”

我倏然起身，椅子腿和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没看到周雅的脸色煞白，也没看到老爸眼中的不可置信。

只是在我走到周浦南旁边的时候，他突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衣摆。

我停下，眼泪已经不争气地下落，砸在了周浦南抓着我衣服的那只手背上。

“滚。”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猛地松开手。

我大步离开，保留我的自尊。

周浦南像被按了暂停键，垂眸看着手背湿润的地方。

他不知是被什么烫了一下，也许是我骂他滚，也许是我砸在他手上的眼泪，也许是他不经意和我对视，看清了我满是泪的眼睛。

7.

我回到房间，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面。

逼着自己冷静下来，我细细想来这些日子以来我自己的变化。

刚看到剧情时，身上的抽离感和洒脱已经在一日一日真实鲜活的生活里被越磨越薄。

我去洗了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

我刚从满是热气的浴室出来，敲门声就传了进来。

我不紧不慢换了身衣服，一开门，果然是周浦南。

他站在门口，身姿笔直。

几个月不注意，他已经比我高了半个头。

只不过依旧很瘦，很苍白。

他垂眸看着我，眼里没有过多的情绪：“孟同词，我们谈谈。”

我第一次从周浦南嘴里听到我的名字。

很奇怪的，却没有什么违和感。

楼下灯光晕染出一片微橙，我知道老爸还在楼下没有睡。

我侧身，让出一个位置。

“进来谈吧。”

于是周浦南站在了我的房间里。

“你想谈什么？”

我问他。

他开口，“你不要搬走了。”

我奇怪：“这是我家，我为什么搬走？”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看来我离开家的那些日子里这里过得也并不好。

他眼底有挣扎之色，又说：“你，能不能不要针对周雅？”

我不可置信，我都如此忍让，居然他还觉得我在针对？

“那我要怎样？每天给她下跪请安吗？”

他皱起眉，抬眼对上我满是防备锐利的眼神。

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这样对峙几秒，他移开视线，对我说：“周雅对不起你，我替她补偿你，你打我骂我，怎么对我，我都不会反抗……”

我笑了，这不就是书里的剧情吗？

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风凄雨惨的下场。

我恶心死了，看着他，满眼都是厌恶：“你滚远一点，告诉周雅别来恶心我，我没空跟你们纠缠拍苦情剧。”

他的手在身侧握成拳。

青筋暴起。

我开了门，示意他滚。

这很有用，从这天以后，周雅吃饭特意避开我，周浦南偶尔在学校与我擦肩而过也当看不见。

没有了这帮人我活得更开心。

杨昭去参加集训了，他从小打游戏就很牛，临走之前笑着说拿个金牌回来给我看看。

我嘴上说他吹，但心里真的希望他能成功，毕竟这是他梦想。

时间过得很快，我和陈弯弯，简尘，林嚣很快在无聊扯皮的日子中结成狐朋狗友。

简尘和林嚣尤其不爱学习，不过靠着那副好皮囊在各个老师手下装傻充愣倒耍宝也颇受老师喜欢。

基本上是每一次被提问都会引起哄堂大笑的程度。

我们上高中过的第一次平安夜，四个人的座位几乎被包装精致的苹果摆满。

我们吃完晚饭回来，凳子上已经没有了坐的地方。

林弯弯苦恼：“这可怎么办？”

林嚣看着桌子上的苹果，也很苦恼：“咱们在哪儿打扑克？”

简尘认真思考，“要不咱们坐地上打吧。”

我：……

最后我们把这些苹果上的小卡片拿出来收好，把苹果平均分给了六科老师。

简尘和林嚣去送的，老师们个个眉开眼笑，高兴得很。

8.

学校的过节气氛很浓，加上要放假了，每个人都很开心。

周浦南整日坐在座位上学习，最开始大家都想跟他搭话，奈何他太高冷。

班上同学了解他脾气后，也不再被他的脸和光环吸引。

不过他依旧收到了很多苹果，是其他班的女孩子送的。

他一个没吃，尽数扔在了地上。

班里有谁想吃，问他，他就随手给了。

我不说什么，裹上羽绒服下楼透气。

学校里的猫在这个冬天生了一窝小猫仔。

门卫大爷给他们做了个小木头房，里面又被学生铺上各种取暖的东西，小猫们倒也能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里过得温暖。

我买了几根火腿肠，撕开喂猫。

这猫在学校里养得一点也不怕人，而且都很胖。

平安夜忽然下起了大雪，雪花纷纷扬扬，明年会是一个好年头。

晚上第二节晚课里一向占满每一分钟的数学老师竟然停止了讲课。

“看你们一个个心都飞到外面去了……”

林嚣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老师――那就让我们出去玩吧！都学一学期了～”

“对啊！老师――”

这简直是一呼百应。

班级里热闹极，冬日的寒冷也盖不住十五六岁少年们的热情。

数学老师笑着让我们安静，一到了这个时候个个都是人精，眨着放光的眼睛盯着数学老师。

数学老师五十多了，手轻轻一抛，粉笔就乖乖进了盒子里。

“去吧……”

所有人欢呼着冲下去，生怕数学老师下一秒反悔。

数学老师坐在讲台上感受着我们带起的一阵风。

“你们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

雪已经积起了厚厚一层。

异常兴奋的我们互相追逐，砸雪。

我有些怕冷，蹲在地上默默地团雪球，一阵风吹来，我往后一看，果然是林嚣正向我跑过来，他手里拿着雪。

我直接把手里的雪球抛出去，竟然很准，一下子抛到他脸上。

雪球没团实，砸到他脸上的那一刻就散开，糊了他一脸。

他愤怒，顾不及自己脸上的雪，拔腿便来追我。

我自然是砸完就跑。

简尘在林嚣的呼喊中在前面拦截我，我赶紧呼喊陈弯弯。

我们四个打到一起去，边跑边砸。

我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偷偷往一边躲，看他们三个互相砸。

却不想被抓包，林嚣还记着仇提议把我抬起来扔到雪堆里。

他们仨一齐抓我。

我一不敌三，很快被抓住。

他们真的把我抬起来，开始恐吓我。

我被横着抬起，开始策反：“林嚣，你忘了是谁给你抄作业吗？”

“我也可以抄别人的！”

我看着陈弯弯：“弯弯，你可是我最好的姐妹。”

“是谁把她最好的姐妹一个人丢下打雪仗？”

我又踢了踢简尘：“简尘，你上次说好看的那个学姐其实我有她微信。”

简尘瞳孔一震，“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现在也不晚。”

他火速叛变，放下我的腿。

我挣扎起来，和简尘一起对抗他俩。

我们追逐笑闹，不知道谁趁乱推我一把，我往前一摔，陈弯弯和林嚣同时抓住我，却被后面扑过来的简尘带倒。

完了。

那么一刻我想着。

结果我摔在了一个人身上，他被我扑倒结结实实砸在雪地里。

我们几个人摔成一团。

我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是周浦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