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3)
书名:都铎·王朝作者名:琳达·德·莱尔本章字数:2276更新时间:2024-06-11 11:15:21
玛丽一世在世的最后一年,加来失守,她的对头因此轻而易举地便将伊丽莎白这位年轻新教徒的登基描绘成辉煌的黎明——直到今天人们依然是这样描绘的。提起玛丽一世,人们想到的依然是17世纪末人们给她的绰号“血腥玛丽”,依然是最近伦敦地牢一则著名广告上描绘的她那张似魔鬼又似僵尸的面孔。与之相反,在一系列电影中出演伊丽莎白的却尽是美貌的女演员:伊丽莎白永远是凯特·布兰切特,是天仙女王;玛丽则永远是凯西·伯克,苦大仇深,面色阴沉。然而,妹妹并非完美的女英雄,姐姐也不是十足的恶棍。两姐妹都是身处其时的统治者,而要理解伊丽莎白,我们必须同她一样清楚都铎姐妹二人有多少共同之处,而她又能从姐姐身上学到些什么。对伊丽莎白而言,最为重要的是姐姐的新教徒对头们试图重新对“真正的王”下定义。这些人认为,比起血统,比起打仗得胜,信仰更为重要——真正的王必须信新教;而天性决定了所有的女人都不适合统治男人。作为回应,妹妹在普通民众面前演戏,将自己呈现为一个真正的统治者,其种子却是怀亚特叛乱时姐姐的演讲埋下的——她表示自己爱臣民就像母亲爱儿女一样。在此,一位女性掌权者被接受,成了神圣秩序的一部分。
伊丽莎白一世同样竭力实现稳定。她的保守主义和实用主义做法使她在人们口中成了一个宗教温和主义者,与其姐姐这个“狂热分子”形成鲜明对比。但作为一个大体上保守的国家新任的新教徒女王,伊丽莎白一世必然是温和的,而随着她在位的年月渐长,我们发现她也同其姐姐一样,受到威胁时可以变得极度残忍。北方反叛后她处死数百名村民,规模之大远远超过历任先辈在类似情况下所做的一切,而她后期对天主教徒的迫害也相当残酷无情。
伊丽莎白一世真正不同于姐姐之处是对继位问题的处理。在民众看来,确保后继有人依然是君主保障未来稳定这一职责的重中之重。但吸取了玛丽一世和简·格雷的教训的伊丽莎白一世却另辟蹊径。1561年,她曾解释她至今仍“约束自己而没有选哪个人为夫婿”是出于担心引起动乱的缘故。自那以后这一论调不曾变过,通过确保没有“确定的继承人”,她继续稳固着自己的地位。对她而言,王室并不能在未来保障稳定,反倒会在当下构成威胁。
伊丽莎白一世把众多表亲关了起来,其中有新教徒,也有天主教徒;有凯瑟琳·格雷和玛丽·格雷,也有玛格丽特·道格拉斯和苏格兰女王玛丽;还有玛格丽特·克利福德。对这些人,她要么宣布其子女为私生,要么伺机害其性命,把她们逼入绝境,甚至逼得发疯,以使自己能以女王的身份寿终正寝。对头们将她比作无儿无女的理查二世,但与其不同,她达到了目的。都铎家族的最后一位王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入土,与祖父亨利七世和祖母约克的伊丽莎白同葬。然而三年后,人们将她迁往圣母堂北侧廊她姐姐的墓中。人们也给她雕了一尊像,但詹姆斯在南侧廊为母亲苏格兰女王玛丽立的碑要壮观得多,碑两侧还有一些墓碑,属于其他国王的母亲:玛格丽特·博福特和玛格丽特·道格拉斯。伊丽莎白一世处死苏格兰女王玛丽,但都铎姐妹俩所代表的王朝已经走到尽头,英格兰的未来也已经到了新王族手中。詹姆斯计划把伊丽莎白一世为自己选定的墓穴据为己有,以表明自己是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真正的继承者。
然而,詹姆斯登基后没几年,他的挥霍无度,包括他那已经成了重大政治问题的对男性宠臣的迷恋,令人们开始伤感地怀念起他们的都铎女王,怀念起那位抠门的老姑娘来。人们最想念的是伊丽莎白一世年间的那些描绘王室与人民相亲相爱的戏剧。1607年,一名威尼斯人报告称,人们正恼火地抱怨詹姆斯“不宠爱人民”,“这位国王对他们不屑一顾,甚至还怀着轻蔑和厌恶,其结果是人们也看不起他,甚至几乎恨他”。很快,作为民众用以批判其继承者的方式,“赞美伊丽莎白”开始流行起来。都铎王朝成了英格兰民族的伟大王朝,而事实上这一声望很大程度上源于其继承者斯图亚特王朝的失败。几百年来英格兰的国王都依赖人们自愿的服从,而我们已经看到,这正是历代都铎君王行事时关注的焦点。詹姆斯的儿子查理一世会发现,没有这样的服从他就无法统治国家。虽然爆发过内战,查理国王被斩首,而最后一任斯图亚特国王詹姆斯二世也被推翻,但从欧文·都铎和瓦卢瓦的凯瑟琳开始的王族经由亨利七世的年轻后裔,在一个半选举半世袭的君主制中延续下来。
在今天,都铎王朝历史的人气之高前所未有,而其争议之大则一如既往。在关于全球宗教复兴的两极分化的写作和思考中,我们看到了宗教改革斗争的回响。这反过来又影响了人们对都铎王朝时期的态度,最明显的例子是谢卡尔·卡普尔的电影《伊丽莎白》,腓力二世在其中被塑造为一个天主教徒兼伊斯兰教徒。这一与不相调和的宗教“他者”不共戴天的建构根深蒂固,甚至在女性继位一事上的弱势地位即将为当前的联合政府所改写的今天,法律却依然将天主教徒排除在继承者之外。
今天在威斯敏斯特修道院依然可以看见瓦卢瓦的凯瑟琳出殡时棺木上的那尊雕像,筒裙漆成红色,而她的遗骨则安息于亨利五世捐建的小教堂的圣坛下。可惜开启这段故事的欧文·都铎却无人纪念。1538年赫里福德灰衣修士教堂解散后,他的墓碑就不见了。都铎君王共同的祖先,也是自那以后所有不列颠君王的祖先所安息的坟墓上方此刻是一片建于20世纪70年代的住宅区。可能和理查三世一样,也会有人愿意为他觅一处更有尊严的地方。对那些生活于都铎君王治下的人们而言,重要的不是都铎一家的威尔士血统,而是双色玫瑰所标志的王室联姻——这朵玫瑰象征着和平、和睦与稳定——1603年,詹姆斯被宣布为双色玫瑰的继承人。然而对我们而言,这玫瑰的名字却是都铎。这段家族历史以欧文开始,而在其结束时,我们要向那笨拙的仆人致敬——他转了个圈,跌了个跤,就跌进英格兰王室历史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