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日暮(2)
书名:都铎·王朝作者名:琳达·德·莱尔本章字数:2670更新时间:2024-06-11 11:15:19
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曾有人指出过国王“衣着理应比其他人都华贵,为着配得上其尊贵”。同样的道理对女王也成立,但伊丽莎白一世有时不得不提醒服侍她的人明白这一点。伊丽莎白一世的教子约翰·哈灵顿爵士讲过一个著名的故事,说有一次伊丽莎白一世的一名未婚侍女穿了一件天鹅绒外套,以金子和珍珠绲边,极为华美,人们纷纷对其投去嫉妒的目光,伊丽莎白一世大为恼火,于是决定要来衣服自己穿上。但这衣服对她来说太短了,她穿了出来,问衣服的主人是否也觉得她穿“不合身”。这姑娘提心吊胆地承认确实如此。“嘿,既然衣服太短了不适合我,那么我觉得这衣服太华丽了也永远不会适合你。也就是说,这衣服既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我。”伊丽莎白一世说着,“哼”了一声。这姑娘从此再也没有在伊丽莎白一世的宫中穿过这件衣服,但她只是将衣服收了起来,指望等女王死后再穿。
比伊丽莎白一世的侍女们的傲慢无礼更危险的是,女王的宠臣埃塞克斯伯爵代表高层人士向使节表达的态度。伯爵曾恼火地向这名使节诉苦,称伊丽莎白一世总爱拖延不做决定,又说“这宫中有两件事叫他们举步维艰:一件是拖延,一件是反复无常”,而他认定这是“由于女王是个妇人”。埃塞克斯伯爵极为渴望同西班牙来一场激战,但每走一步都会遇到阻挠,威廉·塞西尔担心军事的开支会酿成社会动荡。女王也有同样的忧虑。但身为女人,她对和平的盼望仅仅被解释成了缺乏尚武精神。德迈斯报告称,宫中的人让他强烈地感到,英格兰人再也不会服从女性统治了。
1598年的新年,一名廷臣回忆道:“人们开始有了一种疲惫感,世界好像变老了。”1598年8月4日,77岁的威廉·塞西尔过世,女王痛失臂膀。无敌舰队一役发生已近十年,但战争仍然望不到头,仅仅十二天后,爱尔兰又爆发了独立战争。正是在这场战争中,埃塞克斯伯爵对女王军事领导能力的轻蔑态度表现得最为强烈。被伊丽莎白一世派去镇压反叛头子蒂龙伯爵休·奥尼尔的他无视女王的命令,与之休战。1599年9月,埃塞克斯伯爵回到宫中,想着可以为自己的行动辩护。然而,伊丽莎白一世对这位昔日宠臣的信任已经尽失。她将他拒之门外,又停了他的薪俸,叫他财路政途并毁。“女王深知如何叫心高气傲的人低下头来”,她的教子哈灵顿表示,但他也预料到“那心高气傲的人不明白要如何顺从”。
1601年2月7日晚,埃塞克斯伯爵的一班密友花40先令雇了宫务大臣的几个戏子,要他们演出威廉·莎士比亚那部“讲理查二世国王被废被杀的戏”。戏子们提醒他们,这出戏太老了,根本没人再演,不会有什么观众。但花钱的人坚持要他们演,开幕时虽然场上座位大多空着,但至少花钱的人都到了,其中包括查尔斯爵士、蒙蒂格尔勋爵乔斯琳·珀西爵士,还有许多时髦的宫中人。剧情一路展开,冈特的约翰开始为英格兰哀哭,因为人们任由这个国家陷于毁灭。“这王权的岛……这嵌于银海上的宝石……这土地,这国家,这英格兰被卖了”,而且“蒙羞忍辱”。观演的这班遍身绫罗的武士此时要扶正祛邪:这出戏标志着一场政变的开始。
翌日,埃塞克斯伯爵带领300名年轻的追随者从拉德盖特出发,浩浩荡荡地往圣保罗教堂开进。新一代贵族中最杰出的人都在其中,包括蒙蒂格尔勋爵和拉姆利勋爵,还有南安普敦和拉特兰的两位伯爵。只要人民肯响应埃塞克斯伯爵的号召,都铎家的最后一人就会被推翻。但1559年1月加冕礼后,已经被伊丽莎白一世的微笑征服的伦敦人依然忠于女王。当埃塞克斯伯爵一行人穿过一条条窄窄的街巷时,人们只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这班武士,而且“相当惊讶,因为这些人竟然会在和平时期——还是星期日——以这副模样跑出来”。
埃塞克斯伯爵投降后不到两周,伊丽莎白一世就在他的死刑执行令上签了字。他生前壮志未酬,死后倒成了英雄。在威廉·莎士比亚笔下,冈特死时仍然指望“我生时所劝理查纵使不听我死之悲剧或许能叫他不再耳聋”。成就埃塞克斯伯爵声望的民愤依然没有熄灭:英格兰“可耻”的境况没有变,威廉·塞西尔虽然死了,却有其子“魔鬼”罗伯特来填补空位。百姓希望伊丽莎白一世此刻能想起埃塞克斯伯爵的控诉,而埃塞克斯伯爵的形象也被理想化了:尽管他是因叛国被处死的,人们却为他编了许多民谣,甚至在宫廷中也有传唱。
伊丽莎白一世的健康和精神状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间开始走下坡路,到了10月,她已经处于一种身心衰竭的状态。1601年11月,在最后一次主持国会开幕时,她几乎被自己的礼服压垮。在国会接下来的多场讨论中,人们对伊丽莎白授予宠臣们的各种垄断权大加批评。罗伯特·塞西尔凭着自己对淀粉浆的垄断权,将其价格提高到了原先的3倍。尽管他和其他有垄断权的人极力为自己辩护,但公众表现出的愤怒令伊丽莎白一世相当忧虑,她承诺会以女王公告的形式对之予以废除或修正。
几天后在白厅的会议室,伊丽莎白一世接待了国会代表团,这些人极尽溢美之词地向她表达感谢。接着他们住了口,恭听女王讲话。“尽管神将我高举,但我是凭你们的爱戴统治的,我也要将我王冠的荣耀归于此,”她对这些人说,“至于我自己,我必须说……我的心从未留恋过世上的好处,相反总是全然为着我臣民的好处。你们所给我的我都不会留着,我所领受的都将还给你们。”这番话被称作她的一系列“金句”之一。但在1601年12月国会散会时的闭幕讲话中,伊丽莎白一世却回顾了那些试图用尽“各种阴谋诡计”害她性命的人。
伊丽莎白一世担心自己同人民之间的纽带正在断裂。1602年6月,有人听见她向罗伯特·塞西尔诉苦,女王绝望地表示“国家一穷二白,声讨无休无止,各种人都心怀不满”。她向法兰西使节承认自己已经活得不耐烦,还为埃塞克斯伯爵的死而悲叹。他曾是女王年轻时爱过的男人留下的唯一纪念,但这样一个人却背叛了她,而此刻他还被人当作偶像崇拜——人们甚至不顾他曾威胁过她的性命。这一年为歌颂伊丽莎白一世上演了最后一批露天历史剧,她被尊为永恒不易的“爱与美的女王”。但随着伊丽莎白一世日渐消沉,人们关于继承问题的窃窃私语再度变得多了起来。
詹姆斯的密探正在全力寻求各大家族的支持,承诺“保障宗教信仰自由,确认各项特权和自由权,扶正祛邪,恢复各人的荣誉、头衔和官职”。许多人积极回应,但原因仅仅在于英格兰没有出众的候选人。西班牙的伊莎贝拉也好,苏格兰的詹姆斯也罢,都不是人民想要的统治者。有传言称,为了造出一个合格的英格兰继承人,一班廷臣正为玛格丽特·道格拉斯的孙女、27岁的阿贝拉·斯图亚特和凯瑟琳·格雷之孙、16岁的威廉·西摩二人谋划婚事,“好叫继位之事顺势而成”。这叫人想起当年亨利七世和约克的伊丽莎白的结合。这桩亲事若是成了,亨利八世两个姐妹的血脉便能统一于一个新的联合王朝。但这是否也能为一个前途未卜的民族带来和平呢?答案似乎没那么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