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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聚光灯下的进与退(3)

第三章 聚光灯下的进与退(3)

书名:走出内向,给孤独者的治愈之书作者名:琳达·德·莱尔本章字数:2987更新时间:2024-06-11 11:13:35

这时一个60多岁的女人过来打招呼。她叫简,是杰茜卡住在伦敦时的老朋友。当然,杰茜卡和每个人都是朋友。

简和我们聊了几句后,转身一头扎进泳池里。当她再次出现时,我震惊地看着她还在滴水的头发。

“天这么冷,你居然把头发搞得这么湿?”

“噢,我总是把脑袋弄湿,感觉这么做能洗掉所有压在身上的东西,把脑子一下子清干净!”简回答道。

我不禁把视线投向泳池,灰扑扑的水面散发着冰冷的寒气,水下是一片深邃的黑暗,但此刻我可能必须得像简那样直接跳进水里。因为现在的我,急需清除掉身上背负的一切压力。

演出前的第11天,这又是一个不眠夜。我决定起床,去克服压在我身上的恐惧,我需要帮助,专业的帮助。我偶然发现了一个关于治疗演讲恐惧的在线论坛。它给出了一些建议,包括催眠疗法、大量的练习、想象约翰·汉弗莱斯穿着内衣、使用应用软件练习呼吸、用色彩鲜艳的披肩包裹自己来获得自信等。

然后,一个名叫朱莉娅的人推荐了一位名为艾丽斯的声音教练和言语治疗师。朱莉娅这样评价这位治疗师:她“改变了我的生活”,“完全治愈了我”。

我掏出手机。

“你好,我11天后有一场大活动,但我有些怯场。你能帮我吗?”一听那头有一个女人应答了,我就脱口而出。

“你现在有什么问题吗?”艾丽斯问。

神经过敏,强烈的自我意识,断断续续的口吃,不安全感,严重的焦虑症,脊背不好,语言能力差,害怕蜘蛛,没达到理想身高,新陈代谢慢——以上全是我的问题,但现在这些都没那么重要。

“我在公共场合会不知所措,很害怕,然后讲话会不自觉地加快,总是忘记应该说什么。”

艾丽斯了解了我迫在眉睫的情况。

“星期二下午两点到我家来。”

终于有一个成年人能够解决我的窘境了,我想我找到了下一位人生导师。

艾丽斯住在伦敦南部,去她家的一路上我都很兴奋,因为我彻底征服恐惧的这一天即将来临。我已经在邮件里把我的故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艾丽斯。我幻想着,我进门以后,她会让我坐在沙发上,递给我一杯热茶,耐心地听我倾诉,温柔地抚慰我,仿佛呵护襁褓中的婴儿一般呵护我。天气阴沉沉的,沁着丝丝凉意。我裹紧了身上的黑色风衣,从火车站走向她家。

到达目的地后,我按下门铃。不多会儿,艾丽斯就来应门了。她将一头白发梳成齐整的马尾垂在脑后,额前的刘海很是清爽。她身材娇小而苗条,穿着也得体,看上去十分干练。我看不出她的年纪,可能是45岁,也可能是75岁。

“请进。”她示意我进门。

她的房子大得出奇,我们在她带法式双开门的大厨房里坐了下来。

我们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艾丽斯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她的态度有些冷淡,我感觉自己仿佛在接受盘问。当她开始探究我的内向性格和怯场心理时,我有一点抵触。这和我想的不一样,一点都不让人如沐春风!我抵触恐惧的心理令我陷入了尴尬,因为我发现不论我说什么都有一种被他人审视、判断的意味。

“跟我说说你今晚要讲的故事吧。”艾丽斯看起来很期待。

终于到了要展现自己的时候了,即使观众只有她一个,我的手也开始发烫。我咽了口口水,摩拳擦掌,准备就绪。

“所以我在这个咖啡馆里发现了这个徽章……”我向艾丽斯讲述着我的故事。但在我说话的时候,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我,让我异常紧张。

结果我忘了故事讲到了哪里。

我只好重新开始,告诉她我搬到了伦敦,偶尔会抚摸陌生人的狗。简短的几句话后,我口干舌燥,心跳加速。紧接着,我的大脑像放电影一样快速闪回过去的种种场景,最后突然宕机,变成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了,真的,空无一物。

“我忘记了……”说完这句话我自己也大吃一惊,我居然记不住这么一个小故事。艾丽斯又不是在考我《坎特伯雷故事集》或蒙古的口述历史,这些都是我生活里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这也能忘?我好像得了暂时性失忆症,故事的下一部分我竟完全想不起来了。

我不禁脑补出了这样一个画面:我站在联合教堂的舞台上,聚光灯打在我的脸上,四处昏暗,黑暗中观众席上数百张脸都齐刷刷地凝视着我。而我在追光的正中心支支吾吾地开口:“我有一个徽章……我的徽章……徽章?”真的太丢脸了。所有人都盯着我,窃窃私语,想知道我到底怎么回事。能怎么回事儿呢,不过是我一直都无法振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的废柴本质暴露无遗了而已。

“再试一次。杰茜卡,仔细回想一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艾丽斯看着我,一动不动,我觉得浑身燥热。然后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刺痛了我的眼眶,顺着脸颊直往下淌。

她递给我一沓纸:“写下来吧。”我接过纸,拿起钢笔,泪如雨下。

“我做不到,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有些崩溃。

我曾经在书上看过,虐待罪犯会导致虚假供词。果然是这样,至少我很吃这一套。现在只要5分钟我就能承认我是班克西,只要我承认了,艾丽斯就不会再用她那双锐利的蓝眼睛盯着我。

“衔接的问题。”她穷追不舍,“因为你的故事衔接得不够自然,所以它会让人感觉一团糟。”

她让我把我的故事画出来,但我甚至连这个也办不到。于是她拿出一张纸,开始帮我画。

“好,你有一个徽章。”她画了一个徽章,然后画了一只猫。

“你为什么画猫?”我问。

“你说你跟陌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摸别人的狗。”

哇哦,是这个理儿,没错。但我觉得可能画只狗更合适。

她又画了一架飞机,画工有些粗糙。而且我看不出这有什么用,我的故事里没有提到飞机啊。艾丽斯画完飞机开始画一条时间线,上面全是象形符号,我能看懂的只有这些:一面英国国旗代表我来到英国,一只猫代表我在抚摸别人家的狗,还有几副眼镜……

“那些眼镜是什么?”

“你咨询的专家们。”

什么?我的故事看起来像一个儿童寻宝游戏吗?

我越来越迷茫,她画了一个王冠来代表英国女王,但我觉得女王的象形符号显然不是王冠,而应该是两个交叉的脚踝,因为克莱尔·福伊在《王冠》里总是坐着。

我觉得画这些符号估计起不了什么作用,但还是假装表示赞同。

“你现在再试着讲一遍这个故事看看。”她说,“你刚哭过,情绪宣泄完了,现在应该可以了。”

什么?简直大错特错,我的情绪怎么可能宣泄完了呢?我还有很多美好的、悲伤的等各式各样的回忆深埋在心底呢!因为我一直在极力克制自己——我还没有呼吸急促,泪水决堤,也根本没有因为宣泄完情绪而感到如释重负。我要毫不克制地大哭10到15分钟,这样我才算把情绪释放完。

但我们没有那个时间。

我跑上楼,去卫生间拿纸巾。在她巨大的浴缸沿上坐下,试图缓和情绪。艾丽斯显然是一个“严师”类型的人,她不会如我期待的那般待我像襁褓中的婴儿,细心呵护。今晚的任务陡然艰巨起来。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在陌生人的浴室里自怨自艾,而是为了战胜恐惧。

所以我很快回到楼下,重新坐在艾丽斯的对面。她继续着之前的议程,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她说了很多话,但我的脑子完全无法接收它们,光听清那些话我就花了一分钟。

“你真的不特别。”她告诉我,“也不是宇宙的中心。”

我的天。

我清楚艾丽斯的意图,她想告诉我,其实没有人真正在意我表现得如何,所以大可放手一搏。我也知道她说得没错,这就是事实。我把观众的反应看得太重,担心自己不够完美,与此同时也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人。这便是问题的症结所在,我觉得自己不够资格站在台上,去获得所有观众的关注。所以她说我不特别,无疑放大了我的恐惧——我就是一个冒名顶替的骗子,我配不上那个舞台,迎接我的只有失败。

“没人在乎你是否会失败。”艾丽斯说。

我不认同。梅格会在意,观众会在意,我会在意。我一辈子都会因为这次失败而耿耿于怀。这件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彼时我唯一的念头就是立马离开那座房子,那种扭头就走、干脆利落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