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红发情妇（1）

雨下个不停，浇坏了田里的麦子，渗进衣服，滴落卡里斯布鲁克的石墙。查理是个精力充沛的人，他承认自己受不了“被关在卑鄙的监狱里严加看管”。他私下里唯一能接触到的是一个给他倒便盆的不识字女人，也是她帮他偷送信件。1648年7月9日圣尼茨灾难之后，他给露西·卡莱尔写了一封信。有人指责她要对查理越狱计划的泄露负责，还有人提醒查理，过往种种已经“证明她不可靠”。然而，查理说：“我认为她现在是希望我好起来的。”露西·卡莱尔的确证明了她的价值。尽管南部起义失败，她仍在尽力说服议会派的海军中将威廉·巴滕带着他的战舰“忠诚的沃里克”号投诚保王党。不久后，她目的达到了。

正在此时，查理收到一封红发女间谍的来信，她想做他的情妇。38岁的简·维尔伍德妩媚动人，“身材高挑，举止得体，谈吐不凡，脸蛋圆润”，历经沧桑。在从事险象环生的保王党间谍活动之前，她还罹患过天花，有一个暴虐的丈夫。她协助过国王春天的出逃，现在正待在纽波特。查理为她的幽会建议所引诱。照王室标准来看，他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极其忠诚的丈夫，并且仍爱着亨丽埃塔·玛丽亚。他把她的画像放在圣乔治勋章的小盒子里，一直带在身边。但是，他很享受性爱，现在却享受不到。他已经四年没见过亨丽埃塔·玛丽亚了：他知道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所以，当简在信中写道，她希望查理可以“满足”她的“渴望”时，查理迫切地应允了。

这不是一桩公开的恋情，不会产生众所周知的私生子威胁威尔士亲王的合法继承权。这只是一次露水情缘，追求一个“不能提及名字的”女人，是他年轻时的消遣。“甜心，”他告诉她，“从我这里得到快感［性爱］只有一种可行的办法。”他进晚餐时，倒便盆的女仆把简偷偷带进卧室内的盥洗室。在伪装成仆人的间谍回来之前，“我大概有三个小时可以拥抱你，啃咬你”。几天后，他又提出另一项计划。她可以安排与某位军官在城堡共进晚餐。然后，他突然出现，“我半推半就地将你单独带进房间，用亲吻让简·维尔伍德窒息”。当时，这种精心策划的邂逅只是绝望的幻想罢了。结局越来越近了。

圣尼茨事件两天后，坚持抵抗的王军在西威尔士的彭布罗克城堡被击溃，克伦威尔遂向北进发，迎战苏格兰军。他坚信上帝会保佑他获胜。不过，他在威斯敏斯特的支持者们却不这么乐观。皇家舰队和威尔士亲王已经抵达泰晤士河口，伦敦的保王情绪高涨。7月12日，一群伦敦暴民放走了从圣尼茨抓捕的几名支持国王的平民俘虏。市政厅向议会施压，要求无条件与国王签订协议。7月28日，议员们同意与国王展开无条件谈判。

对查理的看管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格。不过，他与简的通信仍在继续。8月17日，在兰开夏郡，克伦威尔铁军与苏格兰军和英格兰王军展开了普雷斯顿战役，就在这一天，查理还给简送了两封信。苏格兰军队装备简陋，士兵缺乏训练。更何况，苏格兰军与王军中以前的敌人之间也没有多少信任可言。尽管如此，苏格兰军和英格兰王军在溃败之前，与克伦威尔铁军激烈交战。在这场战役及其后续中，至少1000人死亡，4000多人被俘。

克伦威尔向爱丁堡进发的路上，捷报连连，被围困的科尔彻斯特镇在得到普雷斯顿之战失利的消息后信心丧失，投降了铁军。8月28日，费尔法克斯接受投降。随后，王军指挥官查尔斯·卢卡斯爵士和乔治·莱尔爵士被告知，他们将被枪决。在第一次内战结束时，两位指挥官承诺不再拿起武器。违背承诺，也就意味着放弃被饶恕的权利。他们被带到庭院，院内站着三列火枪手行刑队。火枪手开始第一轮射击，查尔斯爵士中弹身亡。莱尔奔向他，“拥抱他、亲吻他”。随后，莱尔面向火枪手，让他们靠近一些，这样可以百发百中。其中一个火枪手说：“我警告你，先生，我们会打中你的。”莱尔微笑着说：“朋友们，我曾经在距离你们更近的地方，你们也没打中我。”第二轮射击随之而来，莱尔爵士倒下了。

王军对泰晤士河口的短暂封锁很快就被解除了。事实证明，保王党海军内部分歧严重，起不到任何实际作用。长老派和保王党想让舰队将威尔士亲王带到苏格兰，让他领导汉密尔顿的军队。其他人则更倾向让舰队去爱尔兰的奥蒙德军队，爱尔兰人更忠于推行主教制的英国国教会。由于没能和实力不如自己的议会军小舰队交战，保王党海军返回了荷兰。

《约定书》战争以新模范军在英格兰和苏格兰的胜利而告终。爱尔兰仍处于武装状态，英格兰和威尔士的绝大多数平民也都希望和平，回到国王和议会共治的时代。由于恐惧压倒了一切，再加上新模范军满腹牢骚，让查理同意议和在此时变得更加迫切。为了争取他的合作，下院议员再次放松了对他的看管。

科尔彻斯特投降后的第二天，查理获准与简独处，从她那里获得他能获得的安慰。随后的两周，他几次获准去见她。9月15日纽波特正式和谈前不久，简离开了怀特岛。查理希望，在他与议会代表敲定复辟条件期间，她能监视威斯敏斯特和伦敦市政厅的情绪。

查理坐在华盖下的王座上开始谈判，两侧坐着他的几位前大臣：堂弟里士满公爵，在第一次内战中失去了三个弟弟；保王党赫特福德侯爵，已故埃塞克斯伯爵的妹夫；南安普敦伯爵，查理在他家中被俘；还有林齐伯爵，他的父亲在埃吉山被杀。

这些自打国王从汉普顿宫逃走后就再也没见过他的议员们，现在被国王的外表震惊了。他的头发完全变灰了，“面容悲伤”。现在，议会给查理的条件非常苛刻。他必须承担战争责任和废除主教制的责任；他将被剥夺军权；由议会决定廷臣的任免。

不过，查理还是决定拖延进程，尽管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写了一份辩护书为自己这几年的行为辩解。这份辩护书由牧师约翰·高登做专业编辑、改写、扩充和修订。查理要做的只是修改和批准发行。这份辩护书被称作“国王的叹息，王室的吁求”。9月底，查理通知出版商准备印发。同时，奥蒙德正在成功地推进签订一项有利于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宽容条约，以图建立一个保王党同盟。对新模范军来说，要面对一支爱尔兰天主教徒和新教徒联合起来的军队，加上威尔士亲王在海上的支持，想想都可怕。查理希望利用这一威胁增强实力。

然而，新模范军对谈判已经没有兴趣了。查理违背誓言出逃汉普顿宫，随后发动《约定书》战争，军方上下一致决定，应该正式清算查理。11月13日，星期一，简从伦敦派出一位信使，紧急提醒查理这一情况。军方准备了一份抗辩书，提出以查理向人民发动战争之罪名，审判查理及其成年的儿子们。不出简所料，11月20日，军方将抗辩书提交议会。抗辩书几乎要求斩首查理，呼吁“彪炳正义，对近期战争的……主犯执行死刑”。不过，这份抗辩书并没有获得英格兰人民的支持。议会将其搁置不议，下院议员们含蓄地拒绝了审判的要求。

查理以为军方会像去年一样，在议会激怒军队后采取行动。他们会把他从卡里斯布鲁克抓走，就像1647年6月把他从霍尔姆比城堡抓走一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命运不会那么安稳了。

11月28日，谈判暂停，查理在纽波特市政厅向议会委员正式告别。他接受了议会提出的38项要求，但坚持保留他支持主教制的承诺，并拒绝将支持者交给议会。议会希望能就这些问题继续协商，但查理发表的告别演说预见了协商再无可能。他对议员们说，他不相信彼此会再见面了，他已经准备好接受上帝“希望人民对我做”的处置。国王与议会联合统治的“古老传统”即将终结。在这种情况下，他提醒说，议会也将面临危机，“大人们，你们必定清楚，我的陨落和毁灭，预示着你们自己的陨落和毁灭”。在场的许多人都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