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金球（1）

查理已有若干年没有穿戏服参演假面剧了。这次，他又一次扮装上演一个角色。1646年4月27日午夜，国王的堂弟里士满和内廷近侍约翰·阿什伯纳姆帮他修剪胡须，还剪掉了他的垂发。查理扮成马夫，戴了一顶尖顶的猎人帽遮住脸。牛津危机四伏，他需要潜逃。凌晨3点，钟声敲响，他骑马过了玛格德林桥。一个朋友向他道别“再见，哈利”——“哈利”是他为这次行程给自己起的化名。随后，他与阿什伯纳姆和王室牧师迈克尔·赫德森一起离开了牛津，踏上了魔法旅程。

查理留下了12岁的约克公爵詹姆士，詹姆士只吃半份口粮，以声援城里常住的保王党平民。路上遍布独立派的军队，查理也得到警告，如果他被俘，他们“会毫不留情地对待他”。他不希望儿子冒此风险。

查理的选择有限。他最后一支有生力量3月在山地斯托被击败。无论如何，他都要打好手里剩下的牌。“我拼命赶往伦敦，”他向朋友解释，“只要还有希望，我都会拉拢长老派或独立派的其中一派，摧毁另一派。”如果失败了，“请你告诉我所有的朋友，如果我不能以国王的身份活下去，那么我会像绅士一样体面地死去”。

独立派十分焦虑地料到查理可能会返回伦敦。他们清楚查理的到来将会引发一场支持他的伦敦起义。人们渴望生活恢复正常，因此，视查理的回归为恢复秩序的必要条件。在独立派看来，他的露面至少能“吸引民心”。

查理在伦敦西部徘徊等待情报。支持王后的法国盟友向查理保证，苏格兰人会热情接待他，就在这时，情报员报告说，不要指望能在伦敦获得有利的条件，于是，查理决定投靠苏格兰驻扎在米德兰德纽瓦克附近绍斯韦尔的驻军。

为了避免暴露，查理和随从迂回前进，绕过韦尔沼泽，从亨廷登骑马向西北前进。他们在柯平福德路边的农舍过夜，用的是化名。查理躺在客栈地板上睡觉，但掌柜的鼾声吵得他无法入睡。第二天，疲惫不堪的国王继续前进以免被俘，直到1646年5月5日，他才在苏格兰驻军营地下马。他们的指挥官向伦敦报告称，查理的突然出现“让我们感到惊奇，简直像在做梦”。国王宣布投靠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

相反，独立派听到这个消息时都“垂头丧气”。拥有国王，对任何一派而言都是至关重要的政治筹码。没有国王的同意，就不可能达成和解，而现在与他和谈的是长老派。

苏格兰人随即带查理北上去纽卡斯尔。查理知道这是一个拥有上万人口的美丽城市，英格兰人这样形容它：“除了伦敦和布里斯托尔，没有哪个城市的财富和建筑比得上它。”但是，令查理感到害怕的是，他一到，苏格兰人就带走了他的仆人，并将他关在总督府邸，窗下还派有卫兵。之前他误以为自己是苏格兰尊贵的客人，其实是他们的俘虏。

查理如今同意签署《誓约》，这对苏格兰人至关重要。这个3月，英国议会已经在英格兰推行长老会制。英国国教的教区将由牧师和长老取代国王及其任命的主教进行管理。继而，教区被置于议会管理之下。苏格兰人将这种世俗控制称为“瘸腿……长老会”，但总比完全没有长老会要好——一个不签署《誓约》的国王总会对长老会构成威胁。只有查理承认主教制是非法的教会管理制度，苏格兰长老会的未来才能真正不受王室的威胁。

1646年5月19日，查理下令残余部队放下武器。他准备承认自己战败。内战结束了，王国血流成河，白骨累累，战死和病死的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甚至高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死于战壕的人数占总人口的比例。外国人发现战后英国人的个性都变了：他们变得麻木不仁，愤世嫉俗。几乎每个人都认为查理现在会同意《誓约》。然而，他虽然打算放弃军队，却不会放弃他的良心。苏格兰国教会全体代表声泪俱下地逐个房间追着查理，说服他在关键问题上让步。有些人相信国王需要的只是适当地接受正确的信仰教育。不过，查理却对牧师们的布道无动于衷。一次在餐桌上，失去耐心的国王用叉子捅了下肉，结束了他们的布道。还有一次在教堂，布道结束后，他唤会众唱起《诗篇》第56篇——祈祷你们从苦难中解脱。据说，人们已经许多年没有高声唱歌了。

亨丽埃塔·玛丽亚和苏格兰人一同恳求查理签署《誓约》。王后认为，用议会里新教主教的职位去交换伦敦很划算。这只会刺激查理反感妻子，他斥责她的苏格兰朋友做的是“假仁假义”的交易，斥责他们“凶残利用”他。不过，当着他们的面他没有大发脾气，只是与狱卒一起打高尔夫，请求他们把詹姆士送到他身边。

查理很后悔他的次子在精力充沛的年纪因为战争而错过了学习。他是国王，更是一位父亲，真心希望有一天詹姆士可以“少玩枪多读书”。此外，他也必须考虑，如果威尔士亲王成功地逃到法国，那么詹姆士就可以代替他成为国王了。查理希望詹姆士要么像哥哥一样出国，要么由他亲自照顾。不过，詹姆士暂时还是留在了牛津，因为牛津投降的谈判仍在继续。

5月30日，被围的牛津驻军还在与费尔法克斯的军队交火。王军开了200枪，杀死了一名圆颅党上校和一个给军队送食物的人。圆颅党“用炮火猛烈轰城，极大地扰乱牛津人的防御工事和研究工作”。当天晚些时候，双方同意停止“大规模射击”。为了鼓励牛津继续投降谈判，费尔法克斯给詹姆士送去了“一对雄鹿，两只羊，两只小牛，两只羊羔和六只阉鸡”，提醒他城里居民的粮食日益短缺。詹姆士没有回应，但是，在查理一封写给牛津的密码佚信中，他要求支持者在达成最后的投降条件时，要“特别关照”大学，并“想办法把约克公爵送到我这里”。后来证明，这不可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