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珊王朝

对于伊朗人来说，使用大象的历史很长，但并不连续。首先，正如我们从泰西阿斯的记载中所了解的，阿契美尼德王朝与印度保持着外交关系，可以获取包括大象在内的异域动物。我们在阿契美尼德王朝找到了一些战象存在的证据。在亚历山大短暂露面后，塞琉古王国出现了。他们贪婪地使用着战象，其亚洲象供应链横贯伊朗。接着到来的是帕提亚人，他们是说伊朗语的中亚游牧民族，对战象没有兴趣。最后是萨珊人，有大量的证据证明他们既使用战象，又与印度国王建立了实质性的友好交流。

帕提亚帝国又叫安息帝国，拥有漫长的历史。但对我们来说，这个帝国产生了两个负面影响。第一是帕提亚人阻碍了印度通向中东的战象贸易。最开始它封锁了印度向塞琉古王朝供应大象的通道。公元前250年，狄奥多托斯一世和狄奥多托斯二世宣布巴克特里亚总督辖区从塞琉古王国中独立出来，这件事与帕提亚人的出现发生在同一时期。我们已注意到，巴克特里亚一直是塞琉古王朝获得印度大象的重要通道；而当时，受制于巴克特里亚希腊统治者的独立和邻居帕提亚人的压力，塞琉古王朝的大象供应岌岌可危。从长远看，巴克特里亚的希腊人被游牧民族赶出了巴克特里亚，被迫进入印度，在旁遮普成为一些小王国的印度教或佛教统治者。帕提亚人则巩固了自身的统治，扩张到现在伊朗和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区。

第二个负面影响是他们拒绝接受战象制度。我认为，帕提亚人知道战象的存在，也有能力获取并维护战象，但他们最终放弃了。帕提亚的国王偶尔会骑大象，还会将大象的形象铸在他们的钱币上。他们控制着印度西北的部分地区，包括塔克西拉。早在亚历山大时代，甚至可能更早，塔克西拉就已经开始使用战象。不过，帕提亚人没有这样做，而是偏爱先前以骑兵为中心的中亚式作战风格。这一点体现在他们流传至今的一项文化遗产上，即“帕提亚箭术”；它通常被称为“回马箭”，也就是在快速撤退的时候，骑在马背上的弓箭手向后射出弓箭，这显然是一种重要的中亚战术。但是，帕提亚军队将波斯式重装骑兵——希腊人称之为“铁甲骑兵”——和中亚风格的轻骑兵组合在一起；前者在战斗中承担了大象的作用。

然而，萨珊王朝让战象在伊朗再度流行起来。在萨珊王朝与亚美尼亚人、罗马人以及最终征服他们的阿拉伯人的战争中，大象发挥了重要作用。大象还在萨珊王朝的王室狩猎中占据显要地位。这些大象可能来自印度，因为在他们的领土上没有野象的生存记录，除了后来向东扩张到印度的地区。萨珊王朝占领了古代贵霜帝国的部分领土，该帝国领土横跨印度和中亚。萨珊王朝东部地区的属地被称为“贵霜沙”，意为贵霜人的统治者。有充分的证据表明，伊朗和印度之间恢复了外交往来，恰好与萨珊开始使用战象的时间相吻合。在印度西北的阿旃陀，有一幅描绘外国使节的壁画，这些使节被认为是波斯人，也就是萨珊人。在伊朗的东部，巴格达的艾尔-阿德利在其论述象棋的专著中盛赞了印度人对世界的三项原创性贡献：象棋、动物寓言集《卡里来和迪木乃》和使用0作为占位符号的记数方法。这些都是经由波斯萨珊王朝从印度传到阿拉伯，再传播到全世界的。萨珊人在这一过程中留下了明显的痕迹。例如，一篇传奇故事记载印度国王提婆萨尔摩和萨珊国王通过外交往来介绍了象棋的相关情况；此外，人们还发现了巴列维语版本的《卡里来和迪木乃》。这一切都表明，印度和伊朗之间关系更为紧密，国王之间的沟通和交流也更多。可以肯定，伴随这种外交往来，印度国王向萨珊国王输送战象的贸易渠道得以建立。这就是萨珊王朝使用战象的大背景。菲利普·兰斯和迈克尔·查尔斯对此进行了深入的调查和分析。

在亚美尼亚的编年史中，人们发现了第一位萨珊国王阿尔达希尔一世及其抵抗亚美尼亚的最早记载，但对这些记载的可信性存疑，因为编年史上经常描述敌国波斯拥有众多战象。据此，兰斯认为，阿尔达希尔抵抗亚美尼亚的战争记述有可能是文学上的反向映射。然而，文学修辞本身就是重要的资料，也是萨珊王朝使用战象的充分例证。4至7世纪，萨珊国王在与亚美尼亚人的战役中数次使用战象。他们将战象带到了大象栖息地以北的地区。亚美尼亚人不可能采用战象回击。波斯人为了使用这些战象，不惜花费巨大代价将它们从被捕的森林运到遥远的战场上，部署它们对抗无力还击的对手，从而占据了优势。亚美尼亚人以前从未见过大象，就像生活在今天的西班牙、法国和英格兰的凯尔特语民族，罗马曾经在对抗他们时使用战象。

罗马帝国与波斯帝国的帕提亚王朝和萨珊王朝两个时期有着相同的边界，并在这条边境线上进行了长达七个世纪的战争。罗马人在公元元年前就已放弃使用战象，帕提亚人也没有使用战象，但萨珊人却在同罗马的战争中使用了战象。因此，罗马军队在几个世纪后再次遭遇战象。

在兰斯的分析中，与希腊化时代相比，萨珊王朝的战象更多地用于攻城而非野战。大象也经常用于在崎岖的地形上筑路、运输辎重，以及《政事论》中提到的许多其他场景。相较于希腊语和拉丁语的早期记载，大象在野战中出现的次数更少，至少在印度本土的形象刻画上是这样的情况。

显然，萨珊国王在统治初期就开始收集大象，并经常将它们用于战争。如在塔克伊·布斯坦浮雕中所见，他们也会在王室狩猎中使用大象。在这块详细描绘狩猎场景的浮雕中，大象占据了重要地位。在左边，有不少于12头大象，它们被分为5组。画面显示大象将野猪赶向国王，而国王从湖中的船上用弓箭射杀。在国王下方还有5头大象，它们也在驱赶着猎物。每头大象背上都有1名象夫和他的助手，他们前后簇拥着地位高贵的骑乘者，骑乘者的身份可以根据衣着判断出来。驱赶狩猎发生在一片广阔的方形空地内，由带图案的织物构成的幕墙包围。幕墙用杆子支撑并用绳子固定在灌木丛中。在右边幕墙外，猎物被猎杀后由5头大象带走。这些大象为工作人员所骑乘，而不是由驱赶狩猎活动中地位高贵者所骑乘。整幅浮雕刻画了至少22头大象以及参与人员，显示王室狩猎的场面气势宏大。这是萨珊王权的精彩体现。从印度获得并维持大象所耗费的巨大财力强化了王权的显贵。

大象不仅出现在萨珊王朝的雕刻中，也出现在他们的对手罗马的雕刻中。在毕沙普尔三世时期的一块萨珊浮雕中，罗马人和贵霜人出现在波斯国王面前并拿着赠礼；贵霜的赠礼包括2只拴着束带的野猫和1头大象。在这块萨珊王朝的雕刻中，大象是印度的标志；而在罗马的雕刻中，虽然大象确定源自印度，但其形象象征着波斯。例如，希腊塞萨洛尼基的一座凯旋门上刻有庆祝罗马皇帝伽勒利在萨塔拉打败波斯人的浮雕。在一块雕刻中，萨珊人物带着赠礼，包括3头由象夫骑乘的大象和1只大型猫科动物；这幅雕像再现了毕沙普尔时期贵霜人向萨珊王朝的赠礼。在另一块被称为巴贝里尼的象牙雕刻中，中心画面呈现了庆祝胜利的查士丁尼皇帝，旁边还有敬献礼物的波斯人形象。礼物包括1头大象、1只巨大的长牙兽和1只看起来像老虎的动物——这些都是印度的典型物产，被当作波斯的标志，正如罗马人对它们的理解一样。

萨珊王朝到灭亡前都在使用战象，最终被早期伊斯兰哈里发的军队征服。塔巴里记述的卡拉斯战役、布瓦卜战役和卡迪西亚战役中都出现了萨珊王朝的战象身影。经过以上战役，哈里发的军队消灭了萨珊王朝。伊斯兰教获得成功的直接影响就是伊朗使用印度战象的制度走向终结。而在穆斯林王国中，第一个采用战象的是伽色尼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