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与大象(1)
书名:大象与国王作者名:托马斯·特劳特曼本章字数:2830更新时间:2024-06-07 15:29:42
实际上,自王权诞生开始,大象作为王权事业的重要资源就吸引着各国国王。对于他们而言,如果可以在本地获得大象,确实是一件相当诱人的事。之所以如此,部分原因是大象庞大的身躯令人敬畏且难于控制。这反而有助于国王建立等级制度,并确保自身处于最高位置。借助场面宏大的猎象活动、在兽园展览被捕获的大象以及收取贡赋等方式,王室对大象的所有权标榜着自身至高无上的地位:只有王国才能承担得起如此庞大复杂的工程,古代印度其他可替代的主要政体,不论是“共和制”还是“森林民族的部落体制”,都无法完成这项任务。
战象并不是王室用象的首要用途;王室用象还有着漫长的前史。战象发明于公元前1000年左右,其产生的前提条件包括王权的创立、大型驯养动物的出现,以及早期文明的诸位君王对大象采用的其他使用方式。我认为,战象发明于印度。也就是说,捕获野生成年雄象并训练其从事战争的技术也产生于印度。在吠陀时代晚期的某个时间,上述技术很有可能在王室的支持下得以发明,随后在印度境内传播,以至于战象很快成为印度诸王国的常规资产。我们无法得知这一技术的确切发明时间,但是有证据显示,在吠陀时代初期它们还未产生。而在吠陀时代晚期,这些技术已经出现,并在北印度诸王国成为社会规范并普遍使用。即使实际情况可能并非如此,但这至少也是一种合理推论;这一技术可能最早出现于公元前1000年,最迟至公元前500年已经在北印度地区成为社会规范。
为了追溯这段前史,我们需要研究最早有文字记载的文明如何记录国王与大象的关系;这些文明包括埃及、亚述和美索不达米亚、中国以及印度河流域的诸文明。印度河文明是印度发明战象的吠陀时代的最重要前身,但问题是印度河文明的文献至今未被破译。因此,我们没有文字资料来研究这一文明的“王象关系”,也不是很清楚其政治组织形式。埃及、亚述、美索不达米亚和中国,这些早期文明,既可以帮助人们更加具体地了解大象在这些王国中如何被使用,也有助于解决人们在解读印度河文明的大象使用情况时遇到的困难。接下来,我们会研究吠陀时代晚期的战象情况。
在有关早期文明的主流学术文献中,与本书主题有关的部分数量有限,只有极少量的证据可以推断驯化大象存在的可能性。由考古学家撰写的发掘报告以及由历史学家记录的北非、近东、中国、印度的情况,为早期文明时代大象可能被驯化的观点提供了相应的证据。一些人持保留态度;另一些人极其肯定,公元前500年之前,一些古代民族就已经驯化了大象。萨尔瓦·达曼·辛格在研究吠陀时代战争的杰出著作中给出了强有力的表述:“一旦大象意识到自己被捕获,其温顺、聪明和易服从的性格一定会使其快速得到驯化。”萨尔瓦认为,大象很容易就能驯化;早期的驯化现象可能发生在许多地方;雅利安人进入印度时,已经看到其他民族驯化的大象,这也启发他们效仿这种驯象习俗。
然而,如前所述,驯化动物一般的方法是让它们自出生起就被圈养在人工环境中,但大象却非如此。因此,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证明大象是在野外被捕获后接受训练的。前文已分析了公元前500年以前驯化大象的证据,我的结论是,这些证据表明了大象作为一种资源对国王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也显示了国王有多种用象方式,包括捕捉、展览等,但没有证据能证明当时战象已经出现,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印度以外的地区出现了驯象技术。甚至,连在公元前500年以前的骑乘大象也仅有一个模棱两可的案例作为证据。下面就让我们检视一下这些证据,来了解早期文明时代国王与大象之间的互动范围和性质。
埃及
非洲象在埃及的史前时期和前王朝时期便已存在,人们发现的象骨可以证明这一点,在化妆用的调色板、象牙雕刻、彩绘陶器和岩石壁画上都能找到大象的形象。最引人注目的发现是埃及前王朝时期之初的两具年轻大象骸骨,埋葬于上埃及埃德富附近希拉孔波利斯的墓穴中。
蕾妮·弗里德曼是其中一具大象骸骨的发掘者。她告诉我们,这头动物被完整地埋葬,没有被肢解,墓穴中还陪葬有遮布、陶器和贝壳项链。这头大象的年龄据判断在10到11岁之间,发现于一座高级墓葬群的第24号墓,该墓穴曾经被盗。墓中还保留有一块盆骨、大量的其他骨头和一大块儿兽皮。弗里德曼推断,这头大象是被活捉的,进口自沙漠地区或更远的南方,被关了一段时间之后用来献祭;胃中的残留物表明人们给它喂食过沼泽草。另一头大象据判断为6到10岁,埋于同一个墓葬群的第14号墓。蕾妮·弗里德曼将此处的埋葬解读为献祭,认为这对人们了解“埃及文明诞生之初早期王权的雏形”非常重要。她还认为,捕捉并进口活象可能意味着当地对资源地区的控制,而这种献祭暗示了各位国王“与大象有极为紧密的关系”。在早期文献中,献祭是“国王与强大的野兽相结合”的一部分。因此,我们似乎有确凿的根据证明捕捉幼象的现象已经存在,并且大象与古埃及王权的起源存在联系。
但是,在王朝时期,由于干旱加剧,野生大象从尼罗河谷消失了。农耕和畜牧在整个尼罗河流域扩张,使得野生大象迅速向南撤退。虽然埃及的宗教、王权和晚期的艺术展现出对动物生活的浓厚兴趣,但是大象只是偶尔出现。它们出现在埃及的王室狩猎和异兽展览中,但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用处,尽管它们就生活在埃及疆域之外的中部苏丹热带草原。直到更晚的时候,即在亚历山大之后统治埃及的希腊化王国托勒密王朝时期,埃及人才开始使用印度的技术捕获和驯化大象。
埃及法老视象牙为珍宝,会不远万里地寻求。这种材料已经成为奢侈品交易的货物,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并在呈献给君王之前由技艺精湛的工匠制作成华丽的工艺品。埃及的国王拥有完成复杂工程的组织力量,可以从遥远的地方获取象牙。但是,由于运输非常便捷,所以象牙并不能证明埃及存在捕象和驯象的情况。另外,埃及的许多“象牙”其实取自河马。
埃及法老与大象最具戏剧性的邂逅没有发生在埃及本土,而是在新王朝时期发生于叙利亚境内。当时叙利亚生活着一群野生亚洲象。法老图特摩斯一世和图特摩斯三世都曾在北叙利亚奥伦特河一带的尼亚猎取过大象。图特摩斯三世的狩猎活动得到了格外详细的记录,关于此事的铭文不少于三处。在苏丹博尔戈尔山一块石碑的铭文上,他谦逊地将自己史无前例的功绩归功于神明。
如今胜利再次眷顾,
拉神统率我等,
令我在尼亚的河水中勇武倍增。
他引导我围住了大象;
我的部队同120头大象的兽群战斗。
自从诸神获得了白王冠以来,从未有国王如此神勇。
我曾言说,此事绝无夸张,亦无半句虚言。
猎象和王权之间存在着关联,这在铭文中已经得到证实。无须解释,大象在埃及王权史上有着空前的重要性。
在艾尔曼特也发现了有关图特摩斯三世的石碑铭文,这块石碑再次佐证了这次猎象活动。国王的官员阿蒙阿姆哈布在其生平铭文中写道,猎取大象是为了获得象牙。他声称自己在这次狩猎活动中拯救了国王的性命,并获得了丰厚的奖赏:
当法老要为获得象牙而追猎120头大象时,
我再次见证这位两地之主在尼亚取得的伟大功绩。
然后,象群中一头壮硕的大象在法老的附近怒吼。
正是我站在水中的两块岩石之间,
当着国王及众人的面,
砍断了它的象鼻。
然后我的国王赏赐我以黄金,
还有衣服五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