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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的战象(3)

理想的战象(3)

书名:大象与国王作者名:托马斯·特劳特曼本章字数:2485更新时间:2024-06-07 15:29:41

上述诗歌记述一个人摆脱了日常生活束缚,成为森林中的隐修僧,就像一头被释放后返回原先森林栖息地的大象。这是一个美妙的修辞。不过,我觉得诗歌的第一行破坏了修辞效果。这一句表明,在东南亚国家,将人类奴隶与稻田、黄牛、水牛——甚至偶尔也有大象——当作贡品送给寺庙等宗教机构是很正常的现象。诗人没有建立起奴隶和重获自由的大象之间的联系;这表明与奴隶相比,诗人更理解大象的内心,即使人在沦为奴隶后也可能存有对自由的回忆。

由于成年后才被捕获和驯化,因此大象不能被完全驯服。古代梵语文献已经认识到,野性是大象的天性。在《摩诃婆罗多》中,下述看法被视为吠陀经典的教义:世上有14种动物,其中7种生活在森林中或者说“属于森林”,即狮子、老虎、猪、水牛、大象、熊和猴子;另外7种生活在村庄中或者说“属于村庄”,即黄牛、山羊、绵羊、人、马、骡和驴。医学文献《阿育吠陀》详细记载了森林和村庄在动物物种方面的对比。英国人同样认为大象天然具有野性,但视角却完全不同——他们基于自己对野生动物和家畜的经验建立起一套习惯法原则,以此得出了类似的认识。同时,他们在英属印度和英属缅甸将习惯法原则应用到处理遗失动物所有权的纠纷上。在其中一起诉讼里,一名地主拥有一头雌象长达6年,但这只动物逃到森林后找不到了。一年后,这头雌象被政府捕获,地主上诉要求将其归还。此案被提交至最高法院,最高法院依据事实进行裁定,认为这类动物是“天然的野兽”,只有当其为人饲养时才属于人类;当其恢复天然的自由状态时,就不再属于人类。这一裁决适用于那些有回归自然意图的动物,即那些公认有回归自然习惯的动物。

然而,大象不是家畜,与黄牛、绵羊、山羊和马极为不同。即使被捕获训练,它们也保留着野性。从某种意义上说,它们还保留了先前自由的记忆。一旦逃脱,它们就会返回森林。大象在其他方面也与家畜不同。它们可以在人工饲养下繁殖,到了近现代,运木象会在夜间被释放回森林觅食,在炎热的季节它们就会在森林里休息以便于交配;工作的雌象也常常在工作时将一头幼象带在身边。但是,我们必须知道,在这种状态下,工作压力进一步迟滞了大象在正常状况下本就缓慢的繁殖速度,所以从事工作的大象无法通过繁殖完成种群更替。因此,人们不得不经常通过从森林中捕获野生大象来补充圈养大象种群的数量。这表明,人类的选择性行为对大象的改变程度相对较小,而其他家畜已经被人类大幅度改造——以伦敦东区的鸽子爱好者为例,他们的工作就是对鸽子进行人工选择。达尔文曾对伦敦东区的人工选择案例有过深入的研究,对发展自然选择学说具有重要意义。

同时,如果我们根据人类对大象种群进行基因或行为改造的生物学标准来确定大象是否为家畜,或遵循古代梵语文献的观点认为“大象属于森林而不属于村庄”,那么我们可能会错失一个重要的历史节点。捕获并驯化野生大象的现象发生在动物大驯化时期,而漫长的动物驯化史是驯化大象的一项重要先决条件。三千年来人类持续使用驯化的牲畜,即使驯化的过程是逐个动物单独进行的,但为了进行历史分析,我们有必要将它们视为一类特定的驯化动物。描述局部的、零散的驯化行为并没有一个确定的术语,一些人喜欢使用“圈养”一词,而另一些人则喜欢使用“驯化”一词,但是争论这些定义没有什么意义。重要的是,在其他大型哺乳动物首次得以驯化后的某个时间点,人类想出了组织捕获成年野象并训练它们作战的方法;而王国就这样同森林联系在一起,作为大象这种最有价值的财富的哺育之地。

现在,我们来讨论之前那篇诗歌中描绘的理想战象的另一个特征——处于发情期或所谓“狂暴期”。这一特征最有趣且违背直觉。如上一章所述,狂暴期开始时,雄象的睾丸素会激增,随后耳朵前的颞腺会分泌液体,使得太阳穴周围出现深黑色的垂直条纹。此时大象处于异常好斗的状态,易怒且难于控制。这就给动物园、马戏团和木材运输行业的大象管理人员带来了麻烦。因此,现在论述大象狂暴期的著作都认为这是一个需要管控的危险问题。与这种看法不同,《摩诃婆罗多》的诗段明确显示,在古代,人们将狂暴期视作战象非常重要的理想特性。持这种观点的文献并不少见。大象的狂暴期一般一年一次,而将大象描述为正处于狂暴期是诗歌的一种修辞;每次战斗中大象都能处于狂暴期明显不符合事实,因此这只是一种文学惯例。此外在战争中,处于狂暴期的大象,其不可或缺的程度也被过分地夸大了。《罗摩衍那》中有一段文字描述了完美都城阿逾陀,称这里到处都是高大如山并处于狂暴期的大象。

至于其他家畜,源自性冲动的雄性攻击行为对饲主来说显然十分不便,但人们已经提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办法。就体形而言,一头处于狂暴期的大象无疑会带来很大的不便。但与家畜不同,战象身躯巨大,对手很容易想象自己被其刺伤、踩踏、抛掷所带来的后果,因此而被吓退。因此,作战时处于狂暴期是战象的理想状态。

但实际上,大象并不是每次战斗时都处于狂暴期,所以人们可能会人为诱导大象产生类似狂暴期的好斗行为。根据《阿克巴则例》记载,“驭象人有一种可以人为提高大象体温的药物;但这种药经常会危害到大象的性命。战场上的喧嚣声会使优秀的大象恰如发情期一样凶猛;此外,一个突然的惊吓也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因此,皇帝陛下的大象伽杰牟卡多一听到帝国的鼓声就会活跃起来,还会从太阳穴分泌液体。”因此,通过战前的声音刺激,大象可能会达到如同处于狂暴期的兴奋状态,还会出现从颞腺流出液体这些真正处于狂暴期时才会有的现象。有时还会让大象在战前喝酒,通过人为手段刺激其产生狂暴期时的战斗欲望。根据《马加比书》的说法,希腊化的叙利亚统治者会在战前给己方的大象喝酒;毫无疑问这延续了印度人的做法。伊利安也这样说,但是据他的记述,酒是用米或甘蔗酿成的,而不是用葡萄。前往印度取经的中国僧人玄奘,记述了自己在印度的游历。他曾说道,马哈拉施特拉的国王补罗稽舍拥有数百名特种战士,还有数百头凶猛的大象,这些大象会在战斗前饮用带有致幻作用的酒,可以更疯狂地进攻。《政事论》记载了一种含有酒精和糖的强化饮料,提供给从事劳动的大象、马和牛;但这种情况中,饮料的目的似乎只是帮助牲畜在过度劳动后恢复体力,而非激发其好斗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