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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我们似乎被扔到了地狱的粪坑(4)

29 我们似乎被扔到了地狱的粪坑(4)

书名:地狱的熔炉 : 冲绳岛战役作者名:索尔·大卫 著本章字数:2515更新时间:2024-06-11 11:08:42

占领55号高地后,第五陆战团继续向南前进,取得了更大的进展,到达了可以眺望首里岭的位置。首里岭是首里城以西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尽管如此,第一陆战团还是耗时两天,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才终于在大名高地北坡上站稳脚跟。与此同时,第五陆战团以大名高地上一个高度较低的山头为起点,把战线推进至大名村。第一陆战团发动进攻时,布鲁斯·沃特金斯的E连承担了尖刀连的重任。沃特金斯率领E连沿着铁路的路堑向大名溪床前进,一路上间或出现狙击手向他们打冷枪,偶尔还会有迫击炮炮弹在附近爆炸。他注意到营长马吉正大步走来,并把行踪完全暴露给日军。沃特金斯喊道:“长官,快趴下!子弹可不长眼,中校和三等兵一样会中弹!”

马吉对沃特金斯的忠告充耳不闻。他“不习惯像我们那样弓着身子东躲西藏”,沃特金斯回忆道:“他是个有些自负的人,肯定是想以身作则,激励我们鼓起勇气。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被子弹击中。”马吉刚过去不久,沃特金斯目睹了在自己右侧向前推进的两辆谢尔曼坦克被高速飞行的反坦克炮弹摧毁的情景。坦克乘员弃车逃生,有好几个人中弹身亡,而沃特金斯和一些E连士兵则赶忙跑上前去,连拉带拽把伤者转移到安全地带。“眼睁睁地看着坦克乘员中弹身亡,而自己却帮不上忙”,这让沃特金斯心里很不是滋味。然而,没过多久,E连就为阵亡的坦克兵报仇雪恨,用火焰喷射器和炸药包摧毁了那门反坦克炮。

5月22日下午,沃特金斯和E连官兵终于登上大名高地的最高点。他们刚登顶,迫击炮的炮弹和轻武器的子弹就像暴风骤雨一样迎面袭来。沃特金斯回忆道:

那是我遇到过的最猛烈的迫击炮炮击,90毫米口径迫击炮发射的炮弹四处开花,中间还夹杂着不少口径较小的膝盖迫击炮发射的炮弹。日军早就事先瞄准了山顶。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尽力地挖散兵坑,准备坚守阵地……我刚跳到二排的一个散兵坑里,阵地就遭到十分猛烈的炮击。我们正在散兵坑周围堆放弹药箱,想要挡住横飞的弹片,结果一枚炮弹在坑口附近爆炸了,弹药箱被炸散,石块和泥巴把我们搞得狼狈不堪。

前一天夜里,天降大雨,之后大雨时断时续,直到月底天气也没有彻底放晴。陆战队的官方战史上记录着:“大名溪床积攒的泥水越来越多,变得像湖泊一样,坦克陷入泥潭动弹不得,就连履带登陆车也无法通行。前线的士兵在遇到恶劣天气时原本依靠履带登陆车来补充物资,可如今他们只能靠人力来运送物资、疏散伤员。”

恶劣的天气不仅导致美军的攻势不可避免地停滞不前,还让前线士兵的生存状况恶化到几乎难以忍受的程度。散兵坑被雨水淹没,甚至直接塌陷。士兵身上都又湿又冷。“夜袭时阵亡的日本兵曝尸散兵坑外,腐烂的尸体招来成群的苍蝇。卫生设施形同虚设。士兵动不动就要饿肚子。几乎没有人能睡得着觉。恶劣的战场环境正渐渐让士兵们承受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压力。”

5月23日,迫击炮手尤金·斯莱奇所属的第五陆战团三营换下第四陆战团,接管了半月山上的一块阵地。前线的境况令斯莱奇震惊不已。他回忆道:“从5月1日起,我们越是接近目的地,日军战死者的数量就越多,几乎随处可见。”然而,比起日军的尸体,更让人沮丧的是竟然有那么多陆战队员曝尸战场。斯莱奇很清楚,陆战队有一个不可破坏的传统,那就是一定要收回战死者的遗体,“有些时候甚至愿意冒不小的风险,也要把遗体运送到相对安全的地方,用斗篷遮盖起来,以便坟墓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完成后续的丧葬工作”。然而,由于日军火炮和迫击炮的轰击无休无止,对于陆战队来说,收集战死者的遗体已经变成了一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斯莱奇与K连的战友一起,蹚着泥水前往新阵地,在路上看到6名战死的陆战队员,“他们脸朝下,趴在泥泞不堪的山坡上,看起来应该是卧倒在地躲避日军炮击时被炸身亡的”。他们一个挨着一个趴在地上,相互距离连半米都不到,每个人都仍然紧握已经生锈的步枪。显然,他们全是“第一次上前线的补充兵员,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识过什么才是真正的战斗”。奇怪的是,一具尸体的手腕上竟戴着一块闪闪发光的金表,而其他战死的战士都用绿色布表带搭配“朴素简单、表盘发光且防水防震的腕表”。斯莱奇心想,竟然会有陆战队员佩戴这样一块“华而不实、惹人注目”的手表,而更奇怪的是“竟然没有日本兵趁着夜色溜到尸体旁边,把手表据为己有”。

双方的炮弹你来我往,在头顶呼啸而过。同时,斯莱奇与迫击炮小队的战友,在山脊下方距离前线步枪排100码处布设迫击炮阵地。架设完迫击炮,插好瞄准标杆,备好弹药,斯莱奇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这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地狱,”他写道,“这里曾经是一道绿草茵茵的低谷,谷底有一条蜿蜒曲折、风景如画的小溪,但如今这里泥浆遍地,令人望而却步。这里到处都是死亡、腐败、毁灭的气息,令人作呕。”斯莱奇右侧有一个浅浅的隐蔽处,那里摆放着20多具陆战队员的尸体,每具尸体都躺在担架上,身上都盖着斗篷。还有一些尸体则倒在弹坑里,“半截身子泡在泥浆和污水里面,手中仍然握着生锈的武器”。成群的苍蝇在尸体周围盘旋。

“为什么没人用斗篷给那些倒霉鬼遮盖一下啊?”与斯莱奇躲在同一个散兵坑里的战友问道。首里岭上的日军炮兵阵地发射了一枚75毫米口径的炮弹,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便是问题的答案。一旦有人离开散兵坑,日军就会马上开始炮击。斯莱奇写道:

所以,阵亡的陆战队员都倒在原地无人收尸,原因显而易见……在每具尸体周围数英尺的地方,烂泥里爬满蛆虫,然后被雨水冲走。山上连灌木丛都没剩下。到处都是旷野。炮弹把地表的草皮炸得七零八落,以至于连一块完整的地皮都看不到。一到夜里,大雨就倾盆而下。映入眼帘的只有烂泥、炮火、被雨水淹没的弹坑,安静地躺在弹坑里那些凄惨无助、慢慢腐烂的尸体,坦克和履带登陆车的残骸,丢在地上的武器装备:一切都极度凄凉。

四周全是尸体散发出的恶臭。为摆脱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惧感”,斯莱奇只好“仰望天空,看着铅灰色的乌云在空中一掠而过,反复地”说服自己,“眼前的景象不是真的”,而是一场很快就会结束的噩梦,而到了梦醒时分,他就会发现自己身在“别处”。他曾经因佩莱利乌岛战役中无意义地消耗人命而感到沮丧,但现在的情况更糟。他写道:

我们身处深渊,看到极度恐怖的战争……参战的人在非人的作战环境中拼死搏杀,血流成河。我不禁觉得,我们似乎被扔到了地狱的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