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人才的摇篮

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冬天，是寒冷的。

1823年的冬天，一位身材修长的德国青年，沿着基尔柯街往前走。他的头发很长，络腮胡子却刮得干干净净。他手里提着行李。当他走到基尔柯街和哈坦街交叉路口时，步子慢了下来。他来到街角的一座房子前，犹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按门铃。

他，就是弗里德里希·维勒，当时才23岁，特地从德国赶来求师。那座房子的主人—永斯·雅各布·贝采利乌斯，使维勒感到春风般的温暖。见面时的情景，给维勒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后来，他在《一个化学家的青年时代的回忆》一文中，这样写道：

我站在贝采利乌斯门前按铃，心不住地怦怦直跳。来开门的人衣服整洁，仪表堂堂。望之俨然，原来是贝采利乌斯本人。

他用亲切的方式欢迎我，说已经盼望我许久了，又谈我路上的事情，自然都用德语。他熟悉德语，像熟悉法语、英语一样。

当他引我到他的实验室里时，我好像在梦中，甚至对于我怎么能来到我所希望的如此著名的实验室里，都不免疑惑起来……

贝采利乌斯，44岁，中等个子，已经有点儿发福了。他那长圆形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双眼明亮、清澈，给人一种亲切、随和的感觉。

在当时，贝采利乌斯是斯德哥尔摩医学院化学和药物学教授，瑞典科学院院士兼常任秘书。他名震欧洲，是人们公认的化学界权威。

维勒早就钦慕这位瑞典化学大师。贝采利乌斯曾说过这样的话：

“科学是巨大的海洋。要想在这个海洋上航行，必须成为老练的舵手，必须有指路的明灯。”

在维勒的心目中，贝采利乌斯就是“指路的明灯”。在1823年初夏，维勒给贝采利乌斯写了这样的一封信：

我尊敬的导师，东方的文明古国——中国有句名言，“源远而流长”。在我们这个时代，得不到瑞典著名化学大师贝采利乌斯教授的指教，将是终生的遗憾。

贝采利乌斯呢？他很早就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他记得，两年前，维勒曾发表过一篇化学论文—生平第一篇化学论文。文章虽然不长，但是颇有见解。贝采利乌斯曾在他主编的《物理学和化学年鉴》上，著文赞赏了维勒的论文。如今，收到这位富有才华的年轻人的来信，他当然很高兴。8月1日，贝采利乌斯亲笔复信给维勒：

到我这儿来，实在没有多少东西可学……你什么时候愿意来，都欢迎！

9月2日，维勒在德国的马尔堡大学毕业了，获得外科医学博士学位。他回到家乡法兰克福做了些准备之后，便决心北渡波罗的海，前往斯德哥尔摩求师。

贝采利乌斯带领维勒参观实验室。维勒发觉，贝采利乌斯的实验室里空气新鲜，没有其他化学实验室里常有的怪味儿。各种玻璃仪器闪闪发亮，很有秩序地放在那里。实验桌上一尘不染。实验室旁边，是贝采利乌斯的工作室，纸、笔、手稿放得整整齐齐，窗明几净。贝采利乌斯还有一间书库，上千册藏书经严格分类，放在架上。贝采利乌斯从书库中取一册他所需要的书，犹如探囊取物。

维勒惊讶地发现，这位鼎鼎大名的化学家居然还没有结婚！他爱的是化学，他的心中唯有化学。

贝采利乌斯的实验室不大，他把一张实验桌和一些药品、仪器分给维勒。于是，他俩就在一起工作，朝夕相处。

维勒发觉，贝采利乌斯有着偏头痛的毛病，一发作起来，便痛苦不堪。贝采利乌斯告诉维勒，去年，由于偏头痛发作，他不得不离开了心爱的实验室，到卡尔斯巴德去疗养。在那里，他很高兴地结识了德国的大诗人歌德。嘿嘿，歌德居然也对化学产生了兴趣。离别后，歌德常常来信，还寄来一些矿石，希望他帮助分析这些矿石的化学成分。

尽管贝采利乌斯的身体不大好，不过，在维勒的印象中，他仿佛是一个不知疲倦的人。他每天差不多都要工作14个小时。他没有休息日，不是在工作室里写作，便是在实验室里工作。尽管大量的仪器、书籍使工作室里显得有点拥挤，但是工作室与实验室之间的过道却是畅通无阻的，便于他来回奔忙。人们曾用这样的话来形容贝采利乌斯：贝采利乌斯实验室里的沙盘，冷的时候很少；他书房里的笔，干的时候很少。维勒觉得，这话一点儿也不夸张。

贝采利乌斯长期做实验，总是把烧杯、烧瓶之类的设备放在沙盘上，用火慢慢加热，所以沙盘冷的时候很少。

贝采利乌斯不光是忙于写论文，而且还忙于写信。他为人热情，交友甚广，每天都能收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信。许多青年科学家无法来到斯德哥尔摩，便写信向他请教。他的复信，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一篇篇科学论文。正因为这样，他书房里的笔，干的时候很少。

贝采利乌斯虽然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然而，一旦工作起来，却非常严肃。

维勒做实验时，常常很快，可是比较粗心。贝采利乌斯见了，总是很耐心地对他说：“博士，快是快，但是不好！”

还有一次，已到深更半夜，贝采利乌斯走进实验室，看到维勒还在那里做实验。他问道：“分析沸石的工作进展如何？”

维勒很轻松地答复道：“教授，很顺利，按照您的指示，这些沉淀再洗两三次，就可以得到纯净的氧化物了。”

贝采利乌斯一听，眉头紧蹙，摇头道：“两三次？不，我从来没说过只洗两三次。你应当不断地洗，一直洗到没有酸为止！”

贝采利乌斯背剪着双手，在实验室里来回踱着。他思索了一阵，然后来到维勒面前，语重心长地对维勒说：

“你知道吗？我们瑞典有一个盛产珍珠的海湾。珍珠虽然漂亮，但它总是藏在贝壳里的！在科学上，没有十足的细心和耐心，是无法找到那些藏在贝壳里的珍珠的！”

维勒用完化学药品，总是随手放在桌子上。贝采利乌斯不知道劝告过多少次：“博士，请记住，什么地方拿的药品，放回什么地方。在我的实验室里，每一件东西都有它固定的位置。科学研究，必须有条不紊地进行。养成良好的工作习惯，将会帮助你随时随刻拿到你所需要的东西，节省你的时间。”

维勒在贝采利乌斯身边工作了一年。严师出高徒。从此，这位医学院毕业的博士，走上了化学研究的道路。他常常说：“在贝采利乌斯教授身边度过的一年，能使我受用一辈子。”

其实，不论在维勒之前，还是在维勒之后，贝采利乌斯实验室里的那张实验桌都没有空着。贝采利乌斯很重视培养青年，一旦发现那些有培养前途的年轻人，总是热忱地一个接一个地把他们请来，在实验室里共同工作。他的实验室，成了培养人才的摇篮！

除了维勒，贝采利乌斯还培养了一大批青年化学家，其中有锂的发现者、瑞典化学家约翰·奥古斯特·阿尔费德森，热化学的创始人、俄罗斯化学家格尔曼·亨利·盖斯，钒的发现者、瑞典化学家塞夫斯特姆，著名分析化学家、德国的罗兹兄弟，镧、铽、铒三元素的发现者、瑞典化学家卡尔·古斯塔夫·莫桑德，“类质同晶现象”的发现者、德国化学家米切利希……伯乐，不光是中国才有。贝采利乌斯不就是一个非常善于发现人才而又热心培养人才的“伯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