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早登场的年饭

1月24日，放寒假第14天，中国传统节日——除夕到了。

林果虽然还躺在被窝里，但已经跳过了睡眼惺忪的步骤，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天花板上挂了个大大的惊喜似的。

他坐起身，侧过头，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才6点13分，还早呢。

房间里一片漆黑，弥漫着温暖、慵懒的气息。外婆为了挡住窗外的寒气，把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夜色一旦躲进来，休想在窗帘被拉开之前从窗口偷偷溜出去。

林果钻出被窝，光着脚丫走向窗边，脚步一弹一弹的，像只雀跃的小白兔。

哗啦一声，窗帘被他拉开。

窗外，天也还黑着。新一天的黎明正跨越山海，在赶来的路上。

临近中午，11点刚过，林果妈妈从医院回到了外婆家。

她一进门，林果就飞奔着冲过去，迫不及待地想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妈妈却敏捷地伸出手臂挡在他们俩之间，拒人于千里之外似的，嘴上还连声说着：“保持距离，保持距离！”

林果一边挺着胸脯不住地向前拱，一边气呼呼地扭过头，向外公告起状来：“快管管你女儿啊，对我冷冷淡淡的！”

外公闻声，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没有理会林果的控诉，而是关切地问道：“是情况严重了吗？”

妈妈脸上还戴着口罩，她伸出另一只手，递过来一个牛皮纸袋：“里面是消毒液和口罩，爸你收好了，近期宅在家，少出门。”

“你自己更要小心。”外公一手接过牛皮纸袋，一手拉过林果，“先让你妈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好吧。”林果虽然很不情愿，却还是顺从地坐回了沙发上。

妈妈径直冲进了洗手间，很快便有阵阵水声传来。

外婆手捧着一套干净的家居服，敲了敲洗手间的门，顺着门缝递了进去。

妈妈洗完澡出来，仍然一脸憔悴，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瘫坐在沙发上。

林果又像狗皮膏药一样贴上前去，口若悬河地说个不停。一会儿扯到豆皮身上，说它喝了很多羊奶粉，现在胖得像头小猪，是实心胖那种，就算洗澡时被水打湿了毛也丝毫不显瘦。一会儿又说起松果，说它现在完全不怕他了，还很黏人呢。一会儿又说，他把豆皮带进地下室里，把松果从笼子里放出来，想让它们俩也成为朋友。豆皮兴奋得上蹿下跳，又扑又叫，这回松果也不甘示弱，转头冲它放了一个大臭屁，那味道，熏得豆皮喷嚏打个不停，到现在地下室的味道还没散尽呢！

然而，妈妈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时地“嗯”“啊”应个一两声，眼神却完全没落到林果身上，隔个一两分钟就拿起手机，查看一下。显然，妈妈人虽回来了，心却还没到家。

林果自知讨了个没趣，但仍然很开心，至少妈妈这次没有食言，回来陪他过年了呀！

整个家里都透着一股过年的喜庆。擦洗一新、无比透亮的玻璃上，大红的窗花已经贴好。前门屋檐下，两个通红的大灯笼也已经高高挂起。大门两旁的对联贴得平平整整、端端正正，是外公亲手写的。果树的枝头，缠上了外婆亲手裁剪的红布条，用来向大地感恩丰收，祈福兴旺。此刻，红布条正在风中欢快地招展着，像一串串吉祥的音符。

在外公、外婆做这些的时候，林果都绕在他们脚前脚后，跟着一起忙活着，没少帮倒忙，但是他们没对他说一个“不”字，都一脸的喜气洋洋，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电视从早上就一直开着，锁定在中央电视台，正在播放的是除夕保留节目《一年又一年》。

喜庆的背景前，女主持人身着黑底缀红色剪纸纹路的改良旗袍，男主持人身穿黑色的唐装，衣襟上别了一枚红色的胸针，他们正在你一言我一语地侃着年俗。

女主持人说：“今年的春节有一些特别，其中最明显的就是来得比往年早一些。”

男主持人接着说：“天文专家告诉我们，出现这种‘早春节’现象是公历和农历转换所致。”

外公手握着遥控器，却有些心神不宁，转头向妈妈打探：“你们医院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们院还行，前天省里发布了最新的医疗救治工作方案，家栋他们医院现在任务最重。”

林果听妈妈提到了爸爸的名字，又插话问：“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在路上给他打了两个电话，他都没有接；发了好几条信息，他也没有回。估计现在已经忙得不可开交了吧。”妈妈说着，神情愈发凝重了起来。

厨房里传来抽油烟机的嗡鸣，紧接着是响亮的爆锅声。林果跑去厨房，看外婆在做什么好吃的。

外婆竟然在煎鱼。

“不是晚上才吃鱼吗？”林果问。

他几乎每个除夕都是在外婆家过的，以往在这一天，中午都吃得比平常还朴素、简单，晚饭才会格外丰盛，好衬托出过年的隆重。鱼每次都是压轴出场的重头菜，牢牢占据年饭餐桌的中心位，象征着“年年有余”。

“只要人团圆，哪顿饭都可以是年饭。”外婆说得轻描淡写，脸却像一汪水，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

“啊？！”林果的表情呆滞了一秒，转瞬又鲜活起来，“那我得赶紧再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快点儿回来！”

年饭的提早登场，让林果既兴奋又慌张。

在他心中，团圆意味着最亲最爱的人都围绕在身边，一个都不能少，爸爸缺席坚决不行！

还有，他早就策划好了的，要在除夕夜的团圆饭上露一手，现场演出豪华版的“饮品调制秀”。他别出心裁地搭配了一套服装，并根据外公、外婆、爸爸、妈妈还有他自己，每个人的不同口味，精心设计出了五款吉祥调饮。对了，他还选了一首炫酷的舞曲做背景音乐呢。

调饮要用的苹果、橘子、草莓、蜜瓜、火龙果，外加青柠檬、红玫瑰、绿薄荷……这些都不能太早准备，不然就不新鲜了，所以现在他还一点儿没洗，没剥，也没切呢。

这可怎么办？完全是措手不及呀！林果简直如临大敌。

他先颠颠儿地跑回到沙发边上，摇着妈妈的胳膊，大声嚷嚷：“外婆说年饭要提前到中午，快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回来吃饭，一个不行就打两个！”

“好好好，我打，我打还不行吗！”妈妈一边口口声声地答应着，一边有气无力地恳求他，“你可别摇晃我了，我这老胳膊老腿都要散架了。”

林果苦口婆心地跟妈妈交代完，又风风火火地钻回自己的房间，一边翻找，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胡乱加着戏：这一届的大人真是不好带，让人操碎了心！

他翻出提前在日记本上拉好的清单，又一头扎回厨房里，对应着上面的条目，一样一样地准备起调饮的材料来。

不多时，原本空荡荡的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一样一样地摆上来，色香味俱全。空气里浮动起阵阵让人感到安稳祥和的烟火气。

电视里，不时地飘出《春节序曲》的背景音乐，欢快喜庆。

终于，林果的调饮材料也都准备好了，整整齐齐地摆在托盘里，用不锈钢罩护着。

唯一的缺憾是，林果爸爸迟迟未接听电话……